《健全的思想》

霍尔巴赫著 王荫庭译

 

161-180

 

 


  161福音道德是无法履行的

  信奉基督的人显然是想使我们相信,他们的宗教遍布全世界是一种奇迹,一切违反我们心灵的本性和倾向、敌视所有尘世快乐的现象也是奇迹。但是应当记住,任何宗教教理的严峻训条都只会使这教理在群氓心目中变得更加神圣和神奇。人们都有一种把所有不可理解的秘密看成是神圣的和超自然的东西的倾向,这种倾向同时也使得他们把人无法接受和不能实行的道德看成是神圣的和超自然的。

  但是对一种道德体系表示赞赏和在生活中实现这种体系乃是有区别的两件事。基督徒不断地吹嘘和赞美福音道德;但是实行这种道德的只有一小撮圣徒;其他的人虽然崇拜这些圣徒,自己却无意效法他们,其托词是:他们既没有力量也没有天福这样做。

  世界上凡是多少流行的宗教道德,都是建立在这样一种信念的基础上:只有在地上真正受苦的人才能得到上帝的欢心。我们在世界各地遇到的苦行修士、遁世者、托钵僧、狂信者,显然都在神的名义下仔细研究过自我虐待的一切方式,所有这些崇拜神的人都一致赞扬它的仁慈!宗教本质上是敌视人的快乐和幸福生活的。穷困的人是有福的!悲哀的人是有福的!受苦的人是有福的!让生活丰足愉快的人悲哀吧!这就是基督教公开宣布的那些少有的发现!

  162由圣徒组成社会,那是不可能的

  在所有的宗教看来,何谓圣徒呢?这是做祷告,斋戒素食,自我虐待,逃避红尘的人;这种人像猫头鹰一样只有在单独生活的时候才舒服自在,他拒绝一切使人得到快乐的事物,好像一刻不进行狂热的深刻的自省,就会有什么东西威吓他似的。这样的人可以算做有美德的吗?这样的人会给自己或别人带来好处吗?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纷纷产生了做圣徒的狂妄的意愿,难道社会不会分崩离析,而人们不会重新回到野蛮状态中去么?

  十分清楚,严格不渝地执行基督教教理的道德训条,一定会招致人类的灭亡。追求完善性的基督教徒会排除一切使他离开真正祖国——即天国的事物。在这种人看来,尘世生活处处都是陷阱、诱惑和致死的根由;他会害怕和他的信条对立的科学;他会放弃一切足以发财致富因而使人不能得到拯救的有益活动;他会拒绝职位和荣誉,因为职位和荣誉能够鼓励他追求功名,却不使他想到灵魂和关怀灵魂;总而言之,如果基督的神圣道德也适用于生活,那么它就会割断一切社会联系。

  圣徒在社会上是无益的,犹如圣徒处在荒无人迹的地方之为无益一样;他在自己周围散布一种气氛,使人感到悲哀、不满,而且常常是使人感到愤慨;宗教狂热驱使他振振有词地利用传播他的信念或幻想(由于自己的虚荣心,他认为这些信念和幻想乃是神灵感示的)来破坏社会安宁。整个宗教史上都充满着关于圣徒的传闻,这些圣徒的特点是极其乖僻、偏执和不安分,他们之所以出名是由于他们为了神的更大光荣在地上干出了种种暴行。如果圣徒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只是无益的,即在社会上简直就是危险的。

  希望扮演头面人物的虚荣观念,企图用残暴行为取得无知人民赞扬的坚决志向——这就是绝大多数著名圣徒的特点;骄傲自大使他们认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远比普通人优越;他们是一种比所有其他人更完善的存在物;他们都是特选者,因为上帝对待他们比对待所有其余的凡人更加宽厚;圣徒的自卑感通常也只是一种骄傲自大,不过比别人的更精致些罢了。惟有虚荣心才会促使人不断地反对自己的本性!

  163人的本性不是恶的;违反这种本性的道德不是为人制造的

  违反人性的道德不是给人创造的。你们会反驳说,人的本性曾经颠倒了。这种所谓颠倒究竟在什么地方呢?是不是在于人有情欲呢?但是难道情欲不是人固有的么?难道人不应当寻找、希望、热爱他认为会促进他的幸福的一切事物么?难道他不应当害怕和避开他认为不利于或有害于本身的一切事物么?把他的情欲引导到有益的目的上去吧;依据这些目的来安排他的幸福吧;用明白合理的道理使他抛弃一切危害他本身或者危害他人的事物吧,这样你们就会使人变成有理性的和善良的存在物。没有情欲的人无论对恶德或美德都是漠然无动于衷的。

  可敬的神学家啊!你们反复不倦地向我们说,人性颠倒了;你们到处都大声说,任何肉欲都使人误入歧途;你们硬说,人的本性只会使人接受不贞洁的倾向。在这种情形下,你们就是责备你们的上帝未能或不愿意使人的这种本性保持其原始的完善性。如果人的本性颠倒了,为什么你们的上帝不曾去改正它呢?所有的基督教徒都肯定说,人的本性被上帝(这上帝使人的本性恢复到原始的贞洁)的死亡所纯化了。我回答说,既然如此,为什么在上帝死去以后人的本性还是(用你们的话说)不贞洁的呢?是不是说你们的上帝白白地牺牲了生命?如果魔鬼一直保持着(用你们自己的话说)它在这个世界上始终拥有的权力,然则上帝的万能和上帝之战胜魔鬼又有什么意义呢?

  根据基督教神学家的学说,死亡是对原始罪孽的赎偿。这种观点完全符合于某些野蛮民族和未开化民族的宗教信仰;他们以为人的死永远是神灵愤怒的超自然的结果。基督教徒坚决相信,基督使他们摆脱了罪孽,同时他们不能不看到一切宗教的信徒(包括基督教徒在内)都不免一死。说耶稣基督使我们摆脱了罪孽,岂不等于说某个什么法官在宽恕有罪的人以后立即处他以死刑么?

  164关于耶稣基督这个神甫们的上帝

  如果我们闭起眼睛不看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而希望信赖最初创立基督教的人们的报道,我们本来应当相信他们神圣的救世主的降临使人类道德发生了最不平凡的革命和彻底的改造。巴斯噶说过:“救世主本来应当创造由圣徒和特选者组成的伟大的人民,指导他们,关怀他们,把他们安置在一个最快乐最光荣的地方,博取神灵的恩典,使这地方变成神的殿堂,把他们从神灵的愤怒中拯救出来,使他们摆脱罪孽的桎梏,为这个人民颁布新的法规,为了这个人民自己给上帝去作牺牲,粉碎引诱人的蛇等等。”①不过在这里,巴斯噶忘记了向我们指出一个人民,神圣的救世主曾经对之制造了如此热情洋溢地加以描写的上述一切奇迹;显然,世界上至今还没有过这样的人民。

  ①参看《巴斯噶的思想》第15页。——著者注

  只要看一下各个信仰基督教的民族的道德,听一下他们的神甫的申诉,就可以相信:他们的上帝即耶稣基督的说教始终是没有成效的,基督的死亡原来是无益的;它的万能的意志至今都遇到上帝无法克服或不愿加以克服的人们的反抗。这位神圣导师的道德虽然引起他的弟子们的狂喜,但是他们却无法履行,一百年间也不过找到五六个无知者、狂信者和不学无术的修士真正奉行这种道德,唯有他们才配得到天国的光荣和快乐生活;而其余所有的凡人,虽然有赎罪者为他们流血牺牲,却注定要忍受永恒的地狱苦难。

  165赎罪的教条是根据僧侣的利益虚构的

  当人不得不犯罪的时候,他不会想到上帝。不过无论他犯了什么罪,他总是安慰自己,说上帝会减轻对他的判决。没有一个凡人会真正相信,他的行为会招致永恒的死亡。虽说他也害怕这个常常使得他吓得发抖的可怖的上帝,但只要他受到强烈的引诱,他还是会向诱惑屈服,然后才想到仁慈的上帝,并且拿这一点来安慰自己。人做了怀事以后总是认为,还来得及改恶从善,还来得及忏悔。

  宗教随时都有安慰良心的种种最可靠的药方;神甫们掌握着使上帝发慈悲的奇迹般的秘密。但是如果祷告、血祭和忏悔的誓言真正可以使上帝发慈悲,则这完全不是意味着宗教可以遏制人类的恶行;问题简单得多;人们先去犯罪,然后再想方设法求上帝发慈悲。任何宣传忏悔和宽恕罪孽的宗教,如果也使得某种人不犯罪,则这些人只是少有的例外;恰好相反,宗教倒是鼓励绝大多数人为非作恶。

  尽管世界上所有宗教中的上帝具有不变性,却原来是真正的普罗丢斯①。神甫们时而说它森严冷酷,时而说它充满着仁慈宽厚的心肠;时而说它残忍无情,时而说它很容易受到罪人忏悔的眼泪的感动。所以,在凡人的想像中神灵是具有在一定的时候大多会给他们方便的那些特性的。永远生气的上帝会引起自己的崇拜者的反感,甚或使他们陷于绝望。人们需要上帝轮流地表示恼怒和安抚;如果上帝的愤怒使胆怯的人恐惧,则它的仁慈就会使不可救药的坏蛋得到鼓舞,同时这些坏蛋自己也指望他们迟早会和上帝言归于好;如果神灵的审判使另一些怯懦的虔信者恐惧(否则从这些虔信者的性格和习惯看来,他们就会公开犯罪),则神灵的仁慈的无尽宝藏就会使罪大恶极者受到鼓舞,他们会不断地指望,和其他的人一起他们也有权从这个宝藏中得到一份。

  ①普罗丢斯——古希腊的海神;据说它能够变化;其转义是指在观点、行为等方面以首尾不一贯为特色的人。——俄译本注

  166对神灵的恐惧无力抵抗人的情欲

  绝大多数人很少想到上帝,在任何场合下都很少注意它。上帝观念是十分模糊不清,也不能给人安慰,所以它们也许只能多少长久地控制着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居民中占少数的忧郁颓丧的幻想者的想像。普通人民对上帝观念是什么也不懂得的;脑筋迟钝的人对付不了这个概念。做生意的只考虑自己的买卖;廷臣只考虑如何玩弄阴谋;世俗的人、妇女、青年只考虑如何寻欢作乐;闲逸的生活很快就会从他们的记忆中把枯燥无味的宗教观念赶走。野心家、守财奴、淫佚者很容易就可以摒弃无力和他们的情欲对抗的种种议论。

  关于上帝的思想会使谁恐惧呢?使少数胆小怕事、忧郁不欢和生活失望的人恐惧,这些人的情欲不知是因为年龄关系,还是由于疾病或命运的打击而衰退了。宗教对性格畸形发展或被生活环境弄得萎靡不振的人来说才是一种束缚。对上帝的恐惧只会阻止不能强烈地欲望或者已经没有犯罪能力的那些人去犯罪。

  使人们相信神灵会惩罚尘世上的罪孽,无异于肯定时时都被经验推翻的事情。世界上通常是受到命运宠爱的那些最坏的人得到胜利。把我们打发到另一世界去验证神灵正义的裁判,无异于企图用随意虚构和主观推测的东西去反对毋庸置疑的实在事物。

  167发明地狱来对付恶是荒唐透顶的

  当一个人十分留恋地上生活时,谁也不会想到另一种生活。从热恋的多情男子看来,情妇的偎依会使地狱的火焰黯然失色,她的迷人的春色会使他忘记天堂的极乐。妇女啊!你们说,为了上帝你们会抛弃自己的情人!这只是说,你们的情人在你们的心目中已经失去了自己往日那些动人的特色,不然就是他本人已经把你们遗弃了,因此你们必须有某种东西来填补灵魂里的空虚。

  无怪乎野心家、淫佚者、毫无道德的歹徒居然会信仰宗教,有时还表现出最强烈的虔诚态度;如果他们不实行宗教的一些要求,他们无论如何会答应自己总有一天要遵循宗教的教导,并且随时把宗教当作一种消灾免祸的手段保存下来,因为他们迟早必须利用这些手段安慰自己的良心,不为他们早已蓄谋于出来的那一切罪恶所干扰。同时,既然神甫和虔信者组成一个人数极多的、活跃的和强大的政党,则狡猾者和骗子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巴结他们,那是毫不奇怪的。自然有人会反驳我们说,许多正派人都真诚无私地宣传宗教。但是难道可以断定正直的灵魂和明白的思想总是在一起么?

  有人向我们援引许多学者和才智之士为证,说他们都是深信宗教的。这不过是证明,才智之士可以有偏见,可以成为胆小鬼,也可以具有引诱他们走上错误道路和不让他们冷静地和合理地弄清楚某些问题的想像力。以巴斯噶为例,这只证明,在这位天才人物的心灵里可以有一隅之地为狂妄所盘据,只要这位天才人物抱有迷信,他就会变得幼稚可笑。巴斯噶自己就说过:“理智可以是强大的和狭隘的,全面的和弱小的。”①在这句话的前面不远,他还肯定地说过:“可以具有健全的思想,而不能同等地把它应用到一切事物上去,因为有一些人能够正确地判断一些事物,而在其他方面却茫无所知。”

  ①参看《巴斯噶的思想》第31页。——著者注

  168专为僧侣的利益而虚构的宗教道德和宗教美德的荒谬性

  在神学看来,何谓美德呢?人们对我们说:“这就是人的行为符合上帝的意志。”但是何谓上帝呢?这是谁也不能明白、因此各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意思去了解的存在物。而何谓上帝的意志呢?这是仿佛看见过上帝或者得到过它的启示的那些人当作是上帝的意志而颁布出来的命令。这些人又是谁呢?这就是那些不能凭空相信的狂信者、狡猾的骗子或野心家。

  根据各人随意设想或任意描绘的上帝来建立道德,根据各人都按照自己的性格和利益而创造的上帝来建立道德,无异于根据人的古怪念头和狂妄想法建立道德,无异于根据自以为唯一崇拜的真正的上帝和否定其他一切教理的某个宗派、政党或集团的种种虚构观念来确立道德。

  根据上帝的意志建立道德和人类行为规则,无异于根据那些自行解释上帝的话并不怕被人揭穿谎言的那些人的意志、幻想和自私心理来建立道德。在任何宗教里,都有一些神甫有权决定上帝喜欢什么和不喜欢什么;可以确信,神灵的意志一定是符合这些神甫本人的愿望的。

  世界上所有的宗教建立教条、仪式、道德和美德,显然都是从扩大宗教创始人和宗教人士的权力和巩固他们的福利的角度来考虑的;宗教教条是暧昧的、不可理解的和可怖的,因此很容易影响普通人的想像,并且使这些人服从希望统治他们的人;宗教仪式和典礼使神甫们发财致富和得到尊荣;宗教的道德和美德在于无条件的信仰和禁止一切思考,在于真诚的妄自菲薄,因为这种自卑感会保证神甫们得到他们的信徒群众盲目的顺从,最后还在于对宗教事务热情的虔诚心,即在于对这些神甫的利益的效忠。总之,一切宗教美德的目的显然只在于扩大宗教人士的利益。

  169神学家们宣传和实践的基督教的仁慈的实质何在呢?

  如果神学家们因为他们的神学道德徒劳无益而受到责备,他们就会傲慢地称赞仁慈,即称赞被看成是基督教主要训条之一的那种对邻人的爱。但是可惜!宗教人士所说的这种声名狼藉的仁慈的实质是什么呢?请问问他们:如果这个邻人是无神论者、异端分子、不信教者,这就是说,如果他不赞成他们的信念,是否有必要爱这个邻人并且对他行善呢?请问问他们:是否应当宽厚地对待跟他们所宣扬的宗教相反的教理呢?请问,他们的大主教是否应该向所有那些误入迷途的人表示宽容的态度呢?他们的全部仁慈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占统治地位的宗教的信奉者会回答你们说:“国王的宝剑应当为至高者的事业服务”;他们会说,根据对邻人的同样的爱,就必须迫害他们,把他们关进监狱,驱逐出境,用火烧死。你们只会在那些本身就受到压迫的少数神甫身上遇到容忍精神,而一旦这些神甫自己有可能迫害他人时,他们就会忘记基督教的仁慈。

  基督教教理在刚刚诞生的时期,是在赤贫的和备受压迫的人中间进行宣传的,它千方百计地鼓励布施,说它是仁慈的一种表现;在伊斯兰教中也有这样一种训条。比济贫救苦,使无衣者穿上衣服,向所有需要他帮助的人伸出救援之手更加人道的事情当然是不会有的。但是预见人类的贫困并且不让这种贫困出现难道不更加人道更加仁慈么?如果宗教不把君主们当作祟拜的对象,而是教育他们尊重自己臣民的财产,用行事公道和尊重法制的精神指导他们,我们就不会在任何一个国家里看见如此众多的穷人。贪婪的、不公道的、暴虐的政府使贫困的现象日趋严重;沉重的赋税造成绝望、懒惰、穷困的现象。这些现象本身又促使盗贼滋炽,凶杀盛行,种种罪行层出不穷。如果君主比较人道、仁慈和公正,他们的国家就不会有这样多不幸的和无辜的人,以致连帮助他们都不可能。

  在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诸国,有许多极好的、设备完善的医院,用来宣扬那些主办这种事业的君主和苏丹虔诚的仁慈心。但是,合理地治理各国人民,关心他们的福利和收入,发展和鼓励手工业和商业,并且使人们有可能满怀信心和悠闲安逸地享受自己的劳动果实,难道不会比用专制政体的枷锁扼杀他们,用毫无意义的战争摧毁他们的经济,和使他们倾家荡产地满足自己狂妄的奢侈要求,然后修造一些只能收容极少数不幸的人的雄伟建筑物更加入道吗?宗教美德不过是宗教曾经从民众身上搜刮去的那大宗财富的一点点零头;宗教不是预防痛苦,它只是宣扬用一些无用的药物医治痛苦。

  宗教人士总是善于从别人的不幸中取得利益;社会发生灾难,可以说这就是他们最如意的环境;他们到处领导了社会救济事业,他们主持了施舍物的分配,种种慈善事业都集中在他们的手上;因之他们过去总是扩大和巩固自己对不幸的人的统治权,这些人在任何社会中通常都是人数最多的、最不安定的和最易暴动的。总之,对于神职人士来说,最大的灾难却是有利可图的。

  基督教神甫们对我们说,他们所有的财富都是穷人的财产,因此据说这些财富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君主和人民就根据这种说法力求把似乎预定要用于慈善事业的土地、收入、宝物集中到僧侣手中去。我们的教会牧师变成了强大的统治者,他们不顾人民经济的破产,享受着本来应该由不幸者享受的财富;这些不幸者不但不抱怨,反而赞扬那种使教会发财致富,而只是稍微改善穷人命运的所谓慷慨行为。

  依据基督教的原则,贫困本身已经是一种美德,君主和神甫们叫自己的奴隶格守不渝的也正是这种美德。在这些观念的影响下,许多信仰基督教的人自动放弃了尘世的暂时幸福,将自己的财富分给了穷人,隐居在荒无人迹的地方,自愿在那里度过贫苦的生活。但是这种热情,这种超自然的追求贫困的嗜好,很快就让位于自然的需要。这些志愿的贫穷者的后裔拿自己在上帝面前祈祷和有效的求情作为向虔信宗教的人民索取的手段;他们变成了有钱有势的人;这样一来修道士和遁世者就得到了过悠闲生活的条件,而在仁慈的幌子下厚颜无耻地吞并穷人的财产。

  在宗教看来,精神的贫困始终具有巨大的意义。任何宗教的基本美德,即最有利于宗教人士的美德,就是信仰。信仰在于:不经过思考就接受解释天意的人的一些教导,因为他们可以从对自己的盲目信仰中得到利益。神甫们利用这种能生奇效的美德,变成了绝对正确的审判者,他们有权确定什么是正确和什么是错误,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他们毫不费力就可以驱使民众为他们的利益去犯罪。由此可见,盲目信仰乃是世上最大的暴行的根源。

  170忏悔——僧侣的金窖——破坏了道德的真正基础

  第一个对人们说,任何对邻人做了坏事的人,都应该请求上帝的宽怒,用馈赠求它表示同情,向它供献祭品,说这样话的人显然从根本上破坏了基本道德原则。要知道按照这样的观念,人们都以为,像地上的帝王一样,天上的帝王也是允许不公道的和罪恶的行为的,即使干了坏事也可以得到它的宽恕。

  任何道德都是以地上全体人类的交往、需要和经常的利益为基础的;至于人和上帝之间的联系,不是我们一无所知,就是这种联系本身完全是虚构的。宗教在上帝和人们之间建立了联系,所以明显地削弱了,再不然就是完全破坏了把人们互相联结起来的纽带;凡人们都以为,只要他们给似乎有权多方欺负自己的创造物的那个万能的存在物补以适当的报偿,就可以为所欲为地互相损害。

  如果能够使坏人相信,有一种不可见的东西存在,这个存在物有权宽恕不公正的、凶暴的和背信弃义的行为以及坏人能够给社会造成的那一切损害行为,那么是否可以找到一种鼓励和促使坏人犯罪的方式比这更好呢?我们看到,最腐化堕落的人在这样一些十分有害的观念的鼓励下怎样大胆地犯下滔天罪行,因为他们完全相信,只要他们恳求神灵大发慈悲,就可以赎回罪恶;只要某个神甫使他们相信,根本无益于社会的真诚忏悔可以消除上天的愤怒,他们的良心就会感到满足;如果他们同意为了赎偿自己的罪行而和神职人员分享自己用抢劫、掠夺和暴行得来的赃物,这个神甫是会以上帝的名义安慰他们的。

  以宗教为基础的道德必然会从属于宗教。根据虔信者的观念,上帝应当对它的创造物有所偏爱,它首先应当听虔信者的话,而不应当听民众的话。天国统治者的利益应当高于渺小的凡人的利益。而天主的利益和它的奉侍者的利益显然是一致的;由此必然可以得出结论说:在每一种宗教中,僧侣都借口要保护神灵的利益和造物主的光荣,有权使人不去实行合乎人性的道德要求,因为这些要求不符合这个上帝加在人身上的种种义务。同时,难道有权宽恕犯罪行为的人无权再鼓励犯罪么?

  171对道德来说根本不需要假定上帝存在

  人们反复不断地对我们说:没有上帝就不可能有任何道德义务;对于所有的人来说,甚至对于君主来说,必须有一个十分强大的立法者为他们规定行为的规则。但是道德义务是以法律的存在为前提的;法律的产生来自事物互相间永恒的和必然的联系;这些联系和上帝的存在没有任何共同点。人的行为规则来源于他自己的本性(这本性是他能够认识的),而不是来源于他丝毫不了解的神灵的本性;这些规则对我们有一种约束力量,换句话说,根据我们服从这些规则或者不实行这些规则,我们就会受到尊敬或轻视,爱戴或仇视,奖励或惩罚。规定人皆不得损害自己的法律,是以任何有灵性的存在物的本性为基础的,而不问他以怎样的方式降生于人间,也不问他在来世的命运如何,这个存在物由于内在的必然性而不得不求福避祸,爱享受和怕痛苦。规定人皆不得损害他人并得对他人行善的法律,也是以有灵性的存在物的本性为基础的,这些存在物过着社会生活,而且由于自己的本性不得不用轻视的态度对待所有不给他们做任何善事的人和用仇视的态度对待所有损害他们的幸福的人。

  不管上帝是否存在,它是否向人们说明过自己的意志,道德义务总是不变的,除非人们丧失他们固有的本性,也就是说,除非他们是没有灵性的存在物。然则,为了理解一切极端的行为显然会给他们造成身败名裂的后果,为了理解只有制止这些极端行为才能保全自己,为了理解只有对他人行善才能得到他人的热爱,以及为了理解任何罪恶都是引起报复和敌对行为的最可靠的方法,难道人们需要某个不可知的上帝或者不可见的立法者么?难道他们需要神秘的宗教、虚幻的恐怖物么?

  没有法律的时候也就没有罪孽。再没有比这种论点更错误的了。只要使人成为他现在这个样子,即成为有灵性的存在物,他就有十分足够的能力辨别使他满意的东西和他不喜欢的东西。只要人懂得其他任何人也是像他自己那样有灵性的存在物,他就足可以理解到什么是对他有利的和什么是对他有害的。只要人力求不使自己受到敌视,他就足可以理解,和自己同类的人是他所必需的。总之,对于能够感觉和思想的存在物来说,只要有感觉和思想就足可以理解,他应当怎样对待自己,怎样对待他人。我觉得,而且别人也会像我一样地觉得:这就是一切道德的基础。

  172宗教和宗教道德对人们是极有害的,也是违反人类本性的

  要判断某种道德体系的优劣,我们只能根据这种体系在怎样的程度上符合人性。这样比较之后,如果认为这种道德体系损害人的幸福,我们就可以抛弃它。凡是对宗教及其超自然的道德认真思索过的人,凡是对宗教的一切优缺点冷静地权衡过的人,都会相信,宗教和宗教道德对人类是有害的,并且在任何场合下都违反人的本性。

  “人民,武装起来!起来保卫天主的事业!上帝受到了侮辱!信仰处在危险中!打倒无神论!打倒亵渎神灵的行为!打倒异端!”神甫们历来就运用人们绝对无法理解的这些可怕词句的神奇力量煽动了人民,推翻了君主,燃起了内战的火焰,号召人民自相攻击。如果我们企图弄清楚引起上天愤怒和造成最大的破坏的那些似乎严正的原因,原来关键在于抱着狂妄幻想和可笑臆造的神学家,或者怀着他那非法的野心的僧侣,破坏了社会的联系,并且使人类淹没在血泊泪海中。

  173宗教和政治的结合对于人民和君主都是极端有害的

  当世的掌权者在把上帝请来管理人民以后,就自封为上帝的受涂圣油者及其在地上的代理人,认为自己的权力是神灵授与的,这样当然就一定会使僧侣阶级变成自己的竞争者,或者变成自己的主人。所以,无怪乎僧侣阶级如此经常地利用天上的帝王来压迫地上的帝王。难道这个僧侣阶级没有成千次地告诉过地上君主,说最强大的政权应当屈从于教会信仰的权力么?再没有比同时侍奉两个主人更困难的处境了,如果这两个主人在他们对仆人提出的要求上不能取得一致的意见,处境就会特别困难。

  宗教和政治的结合必然会形成国中之国。在这种局面下,神甫解释的神的法律常常违反了国家的法律和利益。当君主手上掌握了稳固的权力,当他们确信自己的臣民会忠心耿耿,神的法律有时就不得不对地上统治者英明的指示让步;但是,最常见的情形是王权屈服于神权,亦即王权适应于僧侣的利益。对于君主说来,再没有比侵犯僧侣的权力更加危险的事情了,也就是说,再没有比企图矫正宗教加以合法化的各种弊端更加危险的事情了。如果神权、神职人员的特权、财富和个人受到侵犯,上帝就会勃然大怒。

  只有当所有这些理论符合人们的利益的时候,人们的形而上学捏造或宗教信念才会影响他们的行为。这个真理在许多君主对待他们经常要加以反抗的教会权力所采取的态度上得到最令人信服的证明。难道深信宗教的必要性和权利的君主们不应当衷心认为自己有义务驯服地实行僧侣阶级的命令,承认这些命令是神灵意志的表现么?从前有过一个时候,深信教会权力的优越性的君主或人民都是比较一贯的,他们处处都向僧侣阶级让步,甚至变成了僧侣意志的奴隶和驯服工具;这个“幸福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无论这多么奇怪,现在某些最虔诚的君主虽然承认人们是神灵的仆人,但是经常反抗他们的意图。凡是十分信仰神灵和恐惧神灵的君主,本来都应当经常拜倒在神甫面前,承认他们是真正的统治者。本来嘛,地上谁的权力能够同至高者的权力相比呢?

  174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宗教崇拜都是劳神伤财的

  力求巩固自己臣民的偏见的君主,是不是足够严肃地考虑过那些认为自己有权擅自发号施令和以上帝的名义煽动几百万民众的激情的享有特权的蛊惑家们的说教过去所产生的和永远会产生的那一切后果呢?当这些神灵的代言人想在国内制造混乱现象时(像我们经常观察到的情况那样),他们会造成怎样的毁灭和破产的局面啊!

  对于绝大多数人说来,再没有比神灵崇拜更有破坏性和更使人负担不起的了。在每一个国家里,神职人员不但构成国民中最高的特权阶级,而且掌握着全部社会财富中的绝大部分,他们认为自己有权在自己的同胞身上征收层出不穷的苛捐杂税。至高者的这些中介人为了他们所享受的那一切巨大的利益会给民众带来怎样的实在的好处呢?为了换取财富和尊荣,他们显然只给予民众一些秘密、猜测、典礼、强词夺理的辩论和没有休止的纠纷,而因为有了这些东西国家往往必须付出自己臣民的鲜血的代价。

  175宗教腐蚀道德

  宗教冒称是道德最稳固的基础,它显然会使道德丧失真正的刺激力,而用臆造的推动力和不可理解的幽灵来代替它们,这分明违反健全的思想,谁也不可能真正接受。所有的人都肯定地对我们说,他们坚决信仰有赏有罚的上帝;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深信天堂和地狱的存在;但是我们可不可以说,这些信念会使人们变得好一些或者在大多数人的心灵中会战胜微小的世俗利益呢?人人都肯定地对我们说,他害怕神灵的审判,但是只要各人相信他能够躲过世人的审判,他就会纵情恣欲。

  对不可见的法官的恐惧比对可见的法官的恐惧很少有更强烈的影响。在遥远的未来渺茫虚幻的苦难的威胁没有站在绞刑架下或者目睹被吊者的形象那么使人心惊胆战。我们不会发现廷臣害怕上帝的愤怒能够稍微比得上对丧失君主宠爱的恐惧。抚恤金、爵位、勋绶能够使人忘记地狱的苦难和天上帝王的宫殿里的一切享受。女人的温存永远胜过至高者的威胁。笑语、趣谈、俏皮话比严肃的宗教教训给世俗的人的印象要强烈得不能相提并论。

  人们不是硬要我们相信,只要有深刻的、真诚的忏悔,就足可以得到上帝的赦宥么?但是我们很少看见有这种真诚忏悔的事例;无论如何我们很少知道偷盗者即使在临死前的一刻钟会归还非法攫取的财物。自然,人们都使自己相信,如果他们无法逃脱地狱的火焰,那么他们会用种种方法忍受它,因为同老天爷永远是可以商量的,比方可以为了教会的利益牺牲一部分掠夺来的财富;大多数虔信宗教的骗子都心安理得地死去,很少对他们曾经用来在这个世界上获得了许多财富的那些方式感到悔恨。

  176笃信上帝的极其危险的后果

  连最热心于保卫宗教及其必要性的人也承认,人们真诚信教的情况是极少有的;我要补充一句,这种情况对社会是完全没有益处的。当人们不再为地上世界所需要的时候,他们就厌恶这个世界;当女人在尘世生活中再也找不到快乐的时候,她就献身于上帝。她的虚荣心要求她扮演虔信者这个新的角色,因为这个角色补偿她丧失了的往日的享乐。细心地履行宗教仪式可以使她消磨岁月;阴谋、倾轧、造谣、诽谤可以供她用来在像她自己这样一伙虔信者中间出人头地和争夺地位。

  如果说虔信者具有讨好上帝和它的神甫们的才能,他们就不会得到社会的好感,或者说,不会有益于社会。在虔信者看来,宗教是一种便利的假面具,可以掩饰和辩护任何情欲:虚荣、坏脾气、敌意、报复、偏执、记仇。虔诚的人掌握着肆虐之权,对于温良、宽容和快乐他们都是不在意的;笃信宗教允许人审判其他的人和为了神灵更大的光荣而惩罚和处死不敬神灵者。虔信的、同时又不具有社会生活所必需的任何一种品质的人,——这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177来世生活的假设不会使人得到安慰,也不是道德所需要的

  人们肯定地对我们说,来世生活的教条对社会的幸福具有重大的意义;人们以为,没有这个教条,人在地上就不会有行善的任何刺激力。总之,为了使有理性的人懂得在地上应该怎样行动,他需要幽灵和无稽之谈!难道我们每个人不是清楚地了解,我们希望得到我们周围的人的赞许、尊敬、同情,我们的利益就在于不做一切可能使我们招致耻辱、轻视和公愤的行为么?无论庆祝会、谈话、集会的时间如何短促,难道人们不力求在他的同类中间扮演一个对己对人都可敬的和愉快的角色么?如果生命只是一个过渡阶段,我们就要设法改善它;但是如果不尊重我们所有的旅伴,我们就无法达到这个目的。

  宗教充满着暗淡的、忧郁的幻想,它断言,人在地上只是过客;它又做出结论说,为了得到这次在地上旅行的幸福,人应该离群索居,拒绝他在旅途中遇到的一切快乐,和放弃能够使他在劳累和沉闷的旅途中当作消遣和休息的种种享受。斯多葛派晦涩的哲学有时也像宗教一样给我们同样一些并不合理的忠告;比较合理的哲学则劝我们用鲜花铺满我们生活的道路,从这条道路上赶走一切悲伤和恐惧,在旅途中分享我们同志们的乐趣,并在种种的快乐和无害的消遣中寻找休息,而摆脱我们在地球这个舞台上如此频仍地遇到的一切困难和乖运;这个哲学教导我们说,为了使旅行愉快和惬意,我们必须避免一切可能会损害我们的东西,并且严格不渝地预防一切可能会使我们变成我们的旅伴所讨厌的人的行为。

  178和虔信者比较起来,无神论者有更多的为善的动机,有更多的理由顺乎自己的良心

  人们问我们:怎么能够促使无神论者行善呢?能够促使无神论者行善的东西就在于:希望使自己和自己的同类满意;追求安宁和幸福的生活;需要得到他人的爱和尊重,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和属性比绝对不能认识的某个存在物要实在得多和容易理解得多。人们可能对我们说,对于不害怕上帝的人说来,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可怖的东西或不允许的事情。但是这种人会害怕人民;他会害怕他们的轻视,他会害怕耻辱、法律的制裁;并且最后,他会害怕自己,害怕良心责备,而所有认为自己照理应当为自己同类所痛恨的人都会受到良心责备。

  良心——这是我们内心的法官,它正确无误地证明我们的行为在何种程度上应当受到我们邻人的尊敬或谴责。良心是建立在我们对人们的认识和我们对自己的行为必然使人们产生的那些感情的认识的基础上的。虔信者的良心只知道自己是否得到上帝的欢心,但对这个上帝他是没有任何观念的,因为向他说明上帝的不可理解的和值得怀疑的意图的就是那些值得怀疑的人,这些人和虔信者本人一样并不了解上帝,他们在什么东西会使这个上帝喜欢或者不喜欢的问题上常常自相矛盾。简言之,控制信教者的良心的人就是那些本身就昧着良心和利令智昏的人。

  无神论者能不能有良心呢?有什么动机可以使他暗中不干坏事,或者在人们看不到和法律管不到的地方不犯罪呢?生活经验会向无神论者证明,没有哪一种恶行不会必然地招致报复。而且如果无神论者珍重生命,他就会避免一切可能会损害他的健康的过激行为;他不会愿意让自己过苟且偷安的可怜生活,也不会愿意折磨自己和别人。至于说到暗中干坏事,那么由于他无法避免的内心的恐惧他是不会去干的。如果无神论者是聪明的,他不能不承认自尊心的意义。这种自尊心是每一个诚实的人都应当追求的。其次,无神论者不能不知道,任何一些无法预见的情况都可能揭露他的一切秘密勾当。总之,死后的世界绝对不会成为人们行善的刺激力,如果他们不在地上寻找这种刺激力的话。

  179应当认为主张无神论的君主比俯拾皆是的虔诚而且残酷的君主好

  有神论者对我们说:“无神论思想家本身可能是十分正派的人,但是他的著作却教育出一些信仰无神论的政客。君主和他们的内阁大臣如果没有受到对神灵的恐惧的约束,就会丧尽天良地让自己任意横行霸道。”但是,无论我们把高踞宝座的无神论者设想得如何荒淫无道,他的恶德以及他带来的危害总不可能跟不但不是无神论者反而常常以最是笃信宗教和虔敬神灵著称的所有那些侵略者和暴君、压迫者、野心家和廷臣给人类造成的那些暴行和罪恶相提并论。难道有哪一个不信宗教的君主能够比集宗教信仰和令人可憎的恶德于一身的路易十一和菲力浦第二或者黎塞留更遗害于世界吗?我们几乎不知道有主张无神论的君主,可是把极端的残酷和最狂热的虔诚结合于一身的暴君和内阁大臣则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180以哲学为基础的道德对于美德说来是完全足够的

  凡是肯思考的人必然会意识到自己对他人的义务,一定会承认自己同他们的联系;他会研究自己的性格,了解自己的需要和愿望,弄清自己对决定他本身的幸福的那些存在物的义务。所有这些思考就自然而然地产生出道德原理,因为道德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不能不有的。凡是喜欢进行自我分析,喜欢研究和探讨一切现存事物的根源的人,通常都没有那些极有害的情欲;他的最强烈的情欲永远是渴望认识真理,而他的野心仅仅在于力求把这个真理告诉别人。哲学能够培养人的心灵和头脑。从道德和正直的观点来看,能够独立思考的人之胜于照例无所用心的人,难道还不明显么?

  如果无知有利于神甫和压迫人类者,那么对于社会它就是十分有害的。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不能利用自己的理性;一个既没有理性又没有教养的人简直是一个野蛮人,他随时都可以犯罪。道德或关于人的义务的科学,只有在研究了人的本性以及人和所有在生者的关系以后才会理解。凡是自己不思考的人,他就不懂得真正的道德,也不可能满怀信心地沿着美德的大道前进。人们越不思考,他们就越坏。野蛮人、君主、有钱有势的人、社会败类——绝大部分都是坏透了的人,因为他们是最不用脑子进行思考的人。

  虔信者从来不用脑子,而且反对思考;他害怕任何的批评;他屈服于权威,而且常常认为听信不怀好意的人的唆使去为非作歹乃是自己的神圣义务。无神论者则是沉思的,他鄙视迷信,而重视自己的生活经验。如果他的沉思是正确的,他的良心就是纯洁的;他就会有比虔信者更多的实在的动机从事善良的事业,因为虔信者除了幽灵以外,没有任何道德上的刺激,因为他从来不尊重自己的理性。但是,我们试设想,推动无神论者行善的种种刺激还不是强大得足以控制他的情欲,他的目光还如此短浅,竟会不承认促使他同自己的情欲作斗争的最明显最实在的原因。那又有什么关系!他可以既恶且坏;但是他绝不致于比笃信宗教的人更好或者更坏;固然宗教有自己一整套神圣的诫律,但是这些虔信者并不戒除宗教所谴责的种种行为。难道信仰宗教的坏蛋比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坏蛋更不可怕么?难道笃信宗教的暴君比不信宗教的暴君更不专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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