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
问:现代心理学中什么领域极为忙碌和高产而又没有明确的身份,甚至没有一个普遍接受的定义?
答:社会心理学。与其说它是一个领域,倒不如说它是心理学和社会学之间的一片无人之境,它与社会学彼此重叠,还对好几种其它的社会科学造成影响。自从社会心理学诞生之后,它的实践者们就开始对它究竟是什么产生意见分歧。心理学家以一种方式给它定义,社会学家以另一种方式给它定义(本书只关心社会心理学的心理学部分),而大多数教科书编者都提出一些模糊的定义,他们什么都说,什么也没说,希望把两种意见都综合进来,并覆盖这个领域整个的杂凑课题。举个例子:“(社会心理学是)对影响一个人的社会行为的个人和情境因素进行的科学研究。”
问题在于,社会心理学没有一个统一的概念,它不是从一个理论构造的种子上发展起来的(行为学派和格式塔学派却是),而是像一片杂草一样从社会科学的领域里蔓生出来。1965年,哈佛的罗杰·布朗在他著名的社会心理学教科书的引言中说,他可以列出普遍认为是属于社会心理学的一个课题单子,可是,它们之间却看不出有任何共同特性:
我本人找不出可以清楚地把社会心理学的课题从保持为普通实验心理学或者社会学或者人类学或者语言学课题之内的一个特性或者数种特性的组合。当然,粗略地说,社会心理学关心一个人的精神过程(或行为),其范围是,这些过程或行为是由过去或者现在与他人的相互影响所致,可这只是粗略的说法,它不是一个可以排除其它什么东西的定义。
二十多年之后,在这本教科书的第二版里,布朗甚至没有费时间去说任何这类的话,一个定义都没有就直接开始。这是个好主意,让我们也照搬吧。作为对这个领域的初步探查,我们先来看看一些社会心理学研究的例子:
一位本科生志愿者——把他叫做U.V吧——来到心理学大楼的实验室参加“视力感觉”实验。有6位志愿者已经在那里了。研究者们说,实验与区别线条的长度有关。在屋子的前面是一张写字板,上面有一根竖直的线条,好几英寸长(这是标准长度),右边的另一块板上有三根线条,编有1,2和3。志愿者要说出标有号码的线条中哪些线条跟标准线条一样长。U.V能很轻松地看出,第二条线符合标准长度,第一条和第三条都短些。其它志愿者也说了他们的选择,每个人到他说的时候都说第二根标准,如U.V的选择一样。实验者换了写字板,过程重复一遍,结果也类似。
可是,用下一个写字板的时候,第一位志愿者说“1号”,不过,在U.V看来,1号明显比标准线条长些。当其它一些人依次明确地说了同样的结果时,U.V越来越感到不安了。轮到他的时候,他感到局促不安,犹豫不决,神经紧张,困惑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他和其它处于同样情况的人最终说话的时候,有百分之三十七的时间是与大多数人保持一致,至少在一部分时间里,四分之三的人所说的答案不是自己看起来稍长些就是稍短些。
实际情况是,每次只有一个人——在本例中就是U.V——是真正的受试者;其它所谓的志愿者都是所罗门·阿什这位研究人员的助手,他要这些作为志愿者的助手们有时候故意作出错误的选择。在50年代早期进行的这次标准实验的目的,是要确定产生依从——即屈服于实际或者想象的压力而与本集团成员大多数人的观点保持一致的倾向——的条件。如许多进一步的实验所证实,依从有许多的原因,其中有保持正确的欲望(如果其它人都同意,也许他们是对的),还有不被人看作喜欢唱反腔的人或者怪种的愿望。
两位学生志愿者,就日常文书杂事进行过讨论和实习后,按实验者的要求玩一种叫做“囚犯二难”的游戏。前提为:
两名嫌犯被扣留起来并分开羁押。地方检察官确信他们共同犯了一桩罪案,可他没有足够证据来起诉他们。他对两个人中的每个人说,如果没有一个人招认,则他会减轻对他们的判决,每个人判一年了事。可是,如果有一个人招认,而另一位没有招认,招认的一方会得到特别处理(只判半年)而另一方则会判最为严厉的刑罚,可能要判20年监禁。最后,如果两个人都招认,则他会请求宽大处理,各判8年监禁。
由于1号囚犯不能够与2号囚犯讨论一个方案,他只能想象一下各种可能性。如果他招认而2名不招认,则他(1号)只会判半年,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待遇,而2号则会判20年,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坏结果。可是,1号知道,这样做很冒险,如果他和2号都招了,则每个人都会判8年。也许他最好还是不要招认。如果他不招,2号也不招,则每个人只判一年,不算太坏的结果。可是,假如他不招而2号招了——则2号就只判半年而他却会判非常可怕的20年。
很明显,理性思维不能够为两个囚犯得出最好的结果,除非他们彼此信任对方会作出对两个人都好的选择。如果两人之一因为害怕或者贪心而做出选择,则两个人都会失败。可是,除非两个人都确信另外一方会做同样的事情,否则,在对两个人都好的基础上做选择是没有意义的。这样一来,志愿者就来做选择,结果的数字可以根据条件和研究者的指令随便变。(为彼此的好处而努力只是有时候的结果。)
在三十多年的时间内,许多研究者都通过各种办法利用过“囚犯二难”,进行过信任、合作以及造成这些东西的条件和相反情况的研究。
一位大学生在加利福尼亚的帕罗阿尔托市按很多家的门铃,自我介绍说是“安全驾驶公民活动”的代表,并提出了一个荒谬的要求:允许在他家前院的草坪里放一块大牌子,上面写上“小心驾驶”的字样(这个要求之所以荒唐,是因为从他拍摄的照片上可以看到,一幢漂亮的房子有一部分被一块巨大的标志牌挡住了,上面还写着书法很差的大字)。毫不奇怪,大多数居民都不同意。可有些人同意了。为什么他们会同意呢?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第一次请求。两个星期以前,另一位学生声称是“交通安全居委会”的志愿工作者,他请求他们展示一块整整齐齐地写着“做个安全的驾驶员”的3平方英寸的标语牌,他们已经答应了这个无害的要求。事先没有被先前那个谦逊的要求软化的居民只有百分之十七的人会对标语牌说行,那些先前同意展示3平方英寸标志牌的居民有百分之五十五的人同意。
这项实验是1966年做的,在许多探索登门法的实验中,这是第一项,这个办法对一些要别人出很少一部分钱,而后得到大笔回报的融资者们非常熟悉。可是,研究者们对融资或者安全驾驶没有兴趣,他们的目标在于研究这些劝说的方法为什么会成功的原因。他们得出结论说,同意一个较小请求的人结果会把自己看成是有益于人而且有民生思想的人,而这个自我感觉使他们感到下次更愿意帮助,而这次的请求却大得多。
一家大型精神病院的员工说,X先生有精神分裂症。他是一位衣着整齐的中年人,来到医院的时候说自己幻听。他对入院精神病医生说,这些声音听不很清楚,可是,“就我所能分辨的,这些声音好像是说‘空的’,‘假的’和‘砰砰声’”。由于已经被接受住院了,他再也没有谈到这些声音,从那以后行为也很正常,可是,医院的员工还是说他有精神病。护士们还在他的卡片上记录了一个频繁的反常行为:“病人有写作行为。”他的好几个同室病友却不这么看。其中的一位说:“你没有疯。你是位记者或者是位教授。你是在检查医院的情况。”
这些病人的意见是对的,员工们错了。1973年进行的这项实验是要研究精神病院的员工与其病人之间的相互影响,一位心理学教授和7名研究助手住进了东海岸和西海岸的12家医院,说自己有幻听的毛病。一旦住进去以后,他们就立即有正常行为。作为病人,他们公开地观察员工对病人的态度和行为,而如果他们被认出是研究人员,永远也就不会有机会直接目击这些情况了。在他们令人震惊的一些发现中有:
——精神病院员工一旦认为某个病人有精神分裂症,对于这个病人日常生活中正常的举动,他们要么就看不见,要么就错误地解释它。平均来说,假病人需要19天的正常行为时间来放松他们自己。
——认为某个病人有精神分裂症的员工在与病人的接触中尽量少花时间。一般来说,他们会对病人的直接提问置之不理,抬着眼皮走开。
——员工们经常在工作或者彼此交谈时置病人于不顾,就好像他们根本不在身边。这些研究的高级作者大卫·罗森汉写道:“人格解体到了这样一个程度,假病人感觉到,他们是隐形人或者至少是不值得人注意的。”
在一家大学的心理学实验室里,6位二年级男性学生坐在单间里,每个人都戴一对耳机。参与者甲通过他的耳机听到研究者说,等他倒数到底时,参与者甲和丁都要尽量大声地喊“啦!”还要保持几秒钟。第一轮过去后,甲听到说,这次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数完数后喊,下一次是全体6个人一起喊;如此下去。有一部分时间里,这些指令传给全部6位受试者,可也有的时候,这位或者那位会听到假指令。比如,参与者甲可能被告知,所有6个人都要喊叫,可是,事实上,其它几个人都被告知不要喊叫。为了掩盖实际发生的事情,所有6个人每次测验时在耳机上都听到的喊叫声都是事先录下来的喊叫声。(这个实验跟其它许多的社会心理学实验一样,在现代通信设备开发出来之前简直无法想象。)
所有这些小骗局都有个严肃的目的:它是针对“社会性投机取巧”进行的一系列研究的一部分。“社会性投机取巧”是指一个人在集体中倾向于不发挥最大能力,除非他所做的工作是别人承认和知道的。在本例中,其证据是每个人的喊叫被测量出来的力度(每个学生都单独装有一个微音器)。当一名学生相信他是和另外一名学之一起喊叫时,他只用独自喊叫时所发力量的百分之八十二。而当他认为所有6个学生都一起喊叫时,他的平均力量输出就减少至独自喊叫时力量的百分之七十四。研究小组在研究报告中总结说:“在人类的本质中存在一种明显的社会性投机取巧的潜势。我们怀疑,社会性投机取巧的影响有一个范围甚广、非常深刻的后果……(它)可以被视作一种社会疾病。”
这样的取样法,无论怎么变化都不能公平地处理社会心理学受试者的范围和研究方法,可是,也许这些样品可以让我们揣摸出这个领域是关于什么,或者至少不是关于什么的。它不关心一个人在严格意义上的大脑里实际发生的什么事情,比如像在卡特森式、詹姆斯式或者弗洛伊德式的研究中所进行的一样,它也不关心更大一些的社会学现象,如社会层次分析、社会组织和社会惯例。
它关心的是两者之间的任何事情,一个人因为别人所想或者所为而进行的任何思考或者产生的任何行为,或者说第一个人认为第二个人在想什么或者干什么。戈登·奥尔波特许多年以前曾写过,社会心理学是要“理解和解释一个人的思想、感情和行为如何受到别人实际的、想象的或者暗示的存在的影响”。这只能算是个极小的描述,可是,看过一些例子之后,我们开始理解他的意思,也了解到把这些用语言表达出来的难处。
多重父系的例子
社会心理学即是较近代的知识领域,亦可说是较古老的知识领域。60年以前,它才以现代形式出现,而且直到50年代才形成规模,可是,哲学家和原型心理学家们早就在构建一些有关的理论,即我们彼此之间的相互影响是如何影响我们的精神生活,而且,反过来,我们的精神过程和性格是怎样影响我们的社会行为的。按照奥尔波特的说法,人们可以找出证据来说明,柏拉图是社会心理学的奠基人,或者如果不是他的话,则亚里士多德也行,或者再不行的话,后来的一些政治哲学家,如霍布斯和边沁等也可以。不过,所有这些先辈所贡献的都是沉思默想,而不是科学。创始之父的宣称越来越多,可是,在19世纪和20世纪早期同样不牢靠:奥古斯特·孔德,艾米尔·涂尔干,美国社会学家查尔斯·霍顿·库雷,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有过社会心理学议题的著述,可是,他们的著述大多还是扶手椅上的哲学思考而不是实验科学。
可是,1897年,一位美国心理学家名叫诺尔曼·特里普勒的,进行了第一次常识社会心理学推想的测验。他在书上看到,自行车赛手们在有人追赶时比自己一个人骑的时候速度跑得快些,因此他想到,也许一个人的表现会受到别人在场的影响这也是一个事实。为了证实这个假说,他让10-12岁的孩子们单独或者成对地卷钓鱼线(但不把真实的意图告诉他们)。他发现,其中的许多孩子在有别人在场时的确卷得快些。
特里普勒不仅仅证实了自己的假设,他还创立了一项社会心理学调查的粗略模式。他的方法,即一项刺激现实世界情形的实验,会把研究者真正的目的掩盖起来,并把一项变量(在此例中是站在旁边看的孩子)在场或不在场造成的影响进行比较,这个方法成了社会心理学研究的主导性方法。另外,他的话题,“社会性辅助”(观察者对一个人的表现的积极影响),仍然是过去三十多年来社会心理学家们研究的一个主要问题——奥尔波特甚至还说过这是惟一的问题。
在30年代,社会心理学扩大了,它超过了特里普勒的话题。一位在哈佛和哥伦比亚大学接受过心理学研究生培训的土耳奇人,名叫穆扎法·谢里夫(1906-1988年),他研究了其他人对一个人的判断力而不是表现的影响。谢里夫让受试者坐在一间黑屋子里,一次一人。他们凝视着一盏昏暗的灯,让他们说出这只灯什么时候开始动,移动了多远。(他们不知道,幻觉运动是一种常见的错觉)。谢里夫发现,每个人在接受单独测试时对灯移动了多远有非常独特的印象,可是,当还有组里面的其他人的意见时,他就会因为这些人的意见而产生动摇。他的实验强烈地显示出,个人对社会观点的判断力很脆弱,并为后来的20年间进行的几百次依从实验指出了方法。(前面描述的阿什线条长度著名的依从实验,几乎是在20年以后进行的。)
社会心理学领域规模更大的扩展是由德国纳粹的兴起引起的。一批犹太心理学家在30年代移民到美国,其中一些人具有比美国传统更为广泛的社会心理学观点。难民中有普遍认为是这个领域的真正父亲的科克·鲁温,我们在以前曾谈到过这个人。他是伯林大学的格式塔心理学家,他所带的研究生布鲁马·塞加尼克进行过一项实验,以测验他自己的一项假说,即,没有完成的任务比已经完成的任何更容易记住。(他是正确的。)尽管鲁温的名字从未为大众所熟悉,直到今天也只有几位心理学家和学心理学的一些学生知道,但是,蔡斯·托尔曼在他于1947年去世之后提到过他:
临床心理学家弗洛伊德和实验心理学家鲁温——这是两位巨人,他们的名字在我们这个心理学时代的历史上会排在所有人前面。因为正是他们互为对照但又相互补充的洞察力,才第一次使得心理学成为一门能够适用于真正的人类和真正的人类社会的科学。
鲁温戴一架深度眼镜,一副学者风度,他是个少见的人:一位极有社交能力而且与人为善的天才。他喜欢,也鼓励一些与同事和研究生们一起进行的激烈和自由发挥的心理学问题小组讨论;讨论的时候,他的思想是一块知识的打火石,会带出暴雨般的火花——一些他随便交给别人的假说和用以激发实验的思想,而对他所安排的这些实验,他会欢天喜地地据为已有。
鲁温1890年出生于波森的一个小村庄(当时是普鲁士的一部分,如今属于波兰),他家在村上开了一间杂货铺。他上学的时候成绩不太好,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知识天赋,也许是因为同学中有反闪族的倾向。可是,当他15岁的时候,他的家搬到了柏林,他在那里获得了智力的丰收,对心理学产生了兴趣,最终在伯林大学获得了博士学位。可是,当时的许多心理学课程都是冯特传统的理论。鲁温发现这些理论处理的一些问题太小了,很无聊,而且对理解人类特性无所脾益,因此,他急切地寻求一种更有意义的心理学。他在一次大战期间从部队复原回到大学不久,克勒成了研究院的负责人,而且韦德海默也当了教研室的成员,因此,鲁温就找到了他一直在寻求的东西,即格式塔理论。
他早期的格式塔研究主要处理动机和灵感的问题,可是,他很快转移到了把格式塔理论应用到社会问题中。鲁温以“场论”构想社会行为,即一种透视影响一个人的社会行为的各种力量的整体概念的方式。在他看来,每个人都被一种“生命空间”或动态力场所围绕,他或她的需要和目的在这些力量中与环境的影响互相发生作用。社会行为可以用张力和这些力量的互相作用,及一个人在这些力量中维持平衡或者在这种平衡被打破时恢复平衡的倾向加以系统化。
为了描述这些相互关系,鲁温总在黑板上、纸片上、灰砂上,或者在雪地里划着“乔丹曲线”——代表生命空间的椭圆——并在这些曲线上面构画这些力在社会情形中的推拉作用。他在柏林的学生把这些椭圆叫做“鲁温蛋”;后来,他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又把它们称作“鲁温澡盆”;再后,在艾荷华的学生又称它们为“鲁温土豆”。不管叫蛋也好,叫澡盆也好,或者叫土豆,它们都构划出在小型的面对面的级别中发生的一些过程,这些都是鲁温视作社会心理学领地的现实段落。
尽管柏林的学生都挤着听鲁温的课,观摩他的研究项目,可是,跟其他的犹太学者一样,他在学术阶梯上没有什么进步。可是,他极聪明的场论写作,特别是应用在个人间冲突和儿童发展领域里的写作,使他在1929年获得一份去耶鲁大学讲课的邀请函,并于1932年又获得一份作为访问学者去斯坦福6个月的邀请函。1933年,希特勒成为德国元首后不久,鲁温从柏林大学辞职,并在美国同事的帮助下,在康奈尔大学获得一份过渡性工作,后来又在爱荷华大学获得一份永久性教职。
为了实现自己长久以来的理想,他于1944年在麻省理工学院成立了自己的社会心理学研究所,即“群体动力学研究中心”,并在那里召集了一流的研究人员和一群顶尖级学生。它成了主流美国社会心理学的主要培训中心。1947年,仅3年后,当时57岁的鲁温就因心脏病发作而去世;群体动力学研究中心很快搬到了密西根大学,他的学生在这里和后来的其它地方继续传播他的思想和方法。
鲁温大胆和富于想象力的实验风格远远超出了早期的社会心理学家,并成为这个研究领域最突出的一个特征。他所体验到的纳粹独裁和他对美国民主的向往激发了他的一项研究,这可以作为一个例子。为了探索独裁和民主政体对人民的影响,鲁温和他的两名研究生罗纳德·里比德和拉尔夫·怀特创立了一系列为11岁儿童设立的俱乐部。他给每个俱乐部提供一位成人领导,以帮助他们学习手艺、游戏和其它一些活动,并让每位领导采取三种管理方式之一:独裁、民主或者不干涉主义。实行独裁制的那组小孩子很快变得充满敌意,或者很消极,实行民主制的那组很友善,具有合作精神,而实行不干涉主义的那组小孩子也很友善,不过很淡漠,也不太情愿去做什么事情。鲁温对此实验结果十分自豪,因为它证明了他的想法,即独裁制有极其有害的影响,而民主制对人类的影响是极其有益的。
正是这类的课题和实验证实了鲁温对社会心理学坚实的影响。(场论使他能够设想到这些研究,可是,这个场论从没有能够成为这门学科的中心课题。)里昂·弗斯丁格(1919-1989)是鲁温的学生、同事和学术继承人,他说,鲁温的主要贡献是两方面的。一方面,他选择了非常有趣和重要的课题;很大程度上,社会心理学正是通过他的努力才开始探索集体粘接、集体决策、专制与民主管理、态度转变技巧和冲突解决。另一部分是,他“执著地尝试在实验室里建立有力的、可以发出巨大变化的社会情形”,和他在设计方法时超凡的创造性。
尽管鲁温的努力起了催化剂的作用,可在若干年里,社会心理学只在少数较大城市的大学里站稳了脚跟。在其它地方,行为主义仍然是心理学研究之王,而行为主义的信徒们觉得社会心理学太注重于心理过程,因而无法为人接受。可是,在二战期间,军事需要促进了社会心理学中最为重要的士兵行为和士气研究,战后,一系列社会影响和社会问题引出对年轻一代进行纪律教育的极大兴趣。其中有:美国人口不断增强的流动性及其引发的一系列社会及个人的问题;在不断扩大的商业世界里寻找一种新的、更有说服力的销售技巧;社会科学家们了解纳粹进行种族灭绝活动的努力以及范围更加广泛的进攻性的起源及控制法;认知主义对心理学的缓慢回归;麦卡锡参议员的崛起,因而刺激了对顺从主义现象的兴趣;还有连续不断的国际谈判,它使社会心理学家的注意力转向了集体动力学和谈讨理论的研究。
到50年代,社会心理学积极地拓展开来,美国各处的心理学系纷纷开设这门课程。美国60年代青年的反叛、越战引起的思想混乱、黑人、妇女和同性恋激进主义及其它社会问题使它成了越来越紧迫的研究领域。可是,更为经常的情形是,当生意人和立法者转向社会心理学家寻求答案时,他们在一些听证会上夸大说,社会心理学家们只刚刚开始其工作,并没有现成的答案可以提供。可是,不久之后,研究者们获取的数据就已经开始对美国社会产生深刻影响了。如下列所示。美国高级法院在其1954年的布朗诉教育委员会案中说,“现代权威”的证据表明,黑人孩子正受到种族歧视教育的毒害,并引用了大量社会心理学研究的成果,说种族隔离学校哪怕是平等的,也让黑人孩子感到次人一等,他们的自我估价很低,还有对自己的怨恨。鲁温如果在世,他一定会为其后继者感到自豪。
定案
许多心理学家都感觉到,他们的领域太容易受到潮流的影响了。“热门话题”作为一门领导潮流的学科在其简短的40年中来来去去,而曾经好像是社会心理学的精髓的一些课题,如今也归入仓库、束之高阁了。
然而,主要的原因并非是作为社会心理学的本质的潮流。在其它的大部分学科当中,有关某个特定现象组的知识会逐渐积累起来,并不断深化下去,可是,社会心理学要处理的是一系列各个不同的问题,它们之间互不关联,其知识也不会增长起来。结果,许多现象捕捉到了社会心理学家们的兴趣,被人们加以深刻研究,而后加以本质的解释。而只有一些详细情况必需了明,对于所有的意图和目的来说,这文件上都标着“解决了”,案子也就告一段落,权作了结。
这里有三个著名的定案。
认知失谐
这无疑是社会心理学中最有影响的理论,也是这个专业从50年代末期到70年代早期各杂志中最热门的话题。自此之后,它慢慢失去了自己作为焦点的位置。今天,它是已经被接受下来的知识体却不再是活跃的研究领域。
认知失谐理论说,人类如果有互为矛盾的想法时,会感觉到紧张和不愉快(比如,“某某是个饶舌妇,很是令人心烦,”不过,“我需要某某作自己的朋友和伙伴”),他会想办法减轻不和谐(“要是你了解他,某某并不一定就那么坏,”或者,“我并不是真的需要他;没有他,我也过得挺好的。”)
30年代,鲁温差不多就要接触到这个课题了,当时,他在探索人的态度如何受到其作为某个决策团体一员而发生改变,以及这样一个人如何就因之而坚守这个决定,从而忽略以后与之相矛盾的信息。鲁温的学生里昂·弗斯丁格把这个研究推向了深入,并发展了认知失谐的理论。
弗斯丁格1933年去艾荷华大学专门投奔鲁温,当时他是位年轻的研究生,对社会心理学没有什么兴趣,他是要跟鲁温学他早期在动机和灵感上面的工作。可是,在鲁温的影响下,他被吸引到了社会心理学上,1945年还成了鲁温在麻省理工学院集体动力学新研究院的助教。
鲁温死后,弗斯丁格去了明尼苏塔大学,在随后的几年里,他继承鲁温的衣钵,继续进行此类研究。由于他生性聪明,他带给教学中的激动兴奋,他进行越轨研究,以获取否则就无法获得的数据时的大胆,最终都安全无事。从一个方面来说,他是在与鲁温大胆的竞争,可是,还有一部分是表达了他自己的性格。他是个性子火辣辣的中等个子,喜欢玩纸牌和象棋,玩起来都是非赢不可的样子。他身上有一股子男人常见的强劲、性急和进攻型的精神,这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纽约东下区暴风雨般的生活中长大的人中常有的性格。
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弗斯丁格的率直和不同凡响。他搞了一个研究项目,他和两位学生,亨利·W·莱厄肯和斯坦利·沙切特(曾是他在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一起当了7个星期的假间谍。他们曾在1954年9月的一份报纸上读到一条新闻,说一位名叫玛丽安·基切(并非她的真名)的家庭主妇宣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一直在接受来自超级存在物的信息,这些存在物被她认出来是克拉利昂行星上的守护者。(这些信息是她在恍惚状态下以自动写作方式传过来的。)她对媒介说,12月21号,按照守护者的说法,一场大洪水即将到来,淹没北半球,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将消失,只留下少数几个选民。
弗斯丁格当时正在编制他的学说,他年轻的同事们看到了一个研究认知失谐的黄金机会到手了。他们在《当预言落空时》这篇于1956年出版的报告中提出一个假说:
假设有某人真心真意地相信某事情;再假设他受此信仰的约束,从而采取了某些不可逆转的行动;最后,假设他确有证据在手,一种毫不含糊、不可否认的证据,证明他自己的信仰是错误的:会发生什么事呢?这个人会不断地出现,而不是消沉下去,反而比以前更加确信他的信仰的正确性。
这三位社会心理学家觉得,基切夫人公开的声明和接下来的事实,正好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十分宝贵的例证,说明对一种相反证据互相矛盾的反应是如何形成的。他们给基切夫人打电话,说自己一个是商人,另外两位是朋友,他们对她的故事十分好奇,想知道更多的情况。莱厄肯说了自己的真名,可是,沙切特是个幽默得要命的人,他说自己是里昂·弗斯丁格,这使大吃一惊的弗斯丁格没有选择,只好说自己是斯坦利·沙切特,并在与基切夫人和她的信徒的一切接触中都使用这个身份。
他们得知,基切夫人早已集合了一小圈子人,他们定期聚会,已经在为将来筹划,正在等待着来自克拉利昂行星的最后指令。这个小组起草了一份研究计划,让三个人都参加,再加上5个学生助手来当“不公开的参与观察家。他们披着真正信仰者的外衣,访问这个小团体中的成员,参与他们的活动,在7个星期的时间内参加了60次会议。有些访问只有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可是,其它一些却像是降神会一样无休无止,一开就是12-14个小时。这个研究无论在身体或者情绪上都令人精疲力竭,一方面是因为必须在会议期间对一些荒诞不经的事情掩盖自己的反应,另外一方面是,要记录由基切夫人和其他人在恍惚状态中读出来的守护者的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弗斯丁格后来回忆说:
我们三人轮流去厕所记笔记,进出的频率控制得好,不会引起别人说三道四,而厕所是在这个房子里惟一谈得上有什么隐私的地方。我们当中的一个或两个会不时地说出去走动一下,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然后,我们会飞快地直奔旅馆房间,把记下来的笔记录下来……到研究结束时,我们都已经差不多累垮了。
最终,基切夫人接受到等待已久的信息了。太空飞船将于某时在某地降落,以解救信仰者,并把他们带到安全地带。可是,飞船既没有在特定时间到来,也没有在后来数度更改的地方降落,而12月21日也最终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洪水。
这时候,基切夫人也接到话了,说由于信徒的良善和信徒创造的人,上帝已经决定收回这场灾难,让世界得以安宁。其中一些成员,特别是一直就心存怀疑或者不太确信的人,他们无法承受自己信仰所托的预言的失败,最终退出去了,可是,一些坚信不疑的信徒——有些人甚至辞掉了工作,卖掉了家产--他们的行为正如研究者们所料。他们最终更加坚定不移地信仰由基切夫人传达出来的真理,这样就消弥了他们曾经信仰的东西与令人失望的现实之间的冲突。
弗斯丁格继续发展和出版(1957年)他的认知失谐理论。它立即成了社会心理学的中心问题,并在15年多的时间内一直是实验研究中主要的课题。1959年,他和一位同事,J·麦里尔·卡尔史密斯,进行了另一项研究,它后来经常作为古典认知失谐实验而被引用。他们巧妙地哄骗了志愿受试者,不让他们知道实验的真实目的,因为这些受试者如果知道研究者们想知道他们是否会改变其对某些话题的观点,以减少认知失谐的话,他们也许会因为太不好意思而不这么做。
弗斯丁格和卡尔史密斯让本科的男大学生受试者做一件极端烦人的工作:他们得把十几把汤匙装进一只盘子,然后再一把把拿出来,然后又放进去,一直重复半个小时。然后,他们得转动记分板上的48个木钉,每根都顺时针转动四分之一圈,再转达四分之一圈等等,一直工作半个小时。每个受试者都弄完以后,研究者之一会告诉他说,实验的目的,是要看看人对某件事情有多么有趣的想法,是否会影响到他完成这件事情的效率,还对他说,他是在“无期待组”里,而其他人会被告知说这工作很有兴趣。不幸的是,研究者继续说,本应该去把这个情况告诉下一个受试者的助手刚才却打来电话说他不干了。研究者说,他需要人来接替助手的工作,并要求受试者出来帮忙。有些受试者得到一美元来干这事,有些得20美元。
几乎所有的人都同意把明显是说谎的内容告诉下一个受试者(而实际上,这人是串通好的。)他们这样做了之后,有人会问受试者说他们自己觉得这件事干得有没有意思。由于前面所提之事明显是一点意思都没有的,而对别人撒谎就形成了一种认知失谐(“我对别人撒谎了。可我并不是这样一种人。”)关键问题是,他们所得的钱数是否引导他们减少认知失谐,从而认为这些活是真正很有意思的。
从直觉上看,人们也许会想,那些得到20美元的人——在1959年这算得上是一份钱——会不会比那些得到1美元的人更倾向于改变其观点。可是,弗斯丁格和卡尔史密斯所预测的却与事实正好相反。得到20美元的受试者会有一个非常坚实的理由来为自己撒谎找到理由,可是,那些得到1美元的人所能为自己找借口的机会是很小的,他们仍然会感到失谐,他们减轻的办法就是,这些活一直是有趣的,他们也就没有真正的撒谎。而这就是实验结果真正显示出来的。
(实验的真正目的被说穿了之后,所有的学生都要求退还这笔钱。只有一个学生不肯还——他只得了1美元。)。
弗斯丁格和卡尔史密斯得到广泛赞扬;社会心理学家们觉得能发现某种并非如此明显或者与我们通常的印象相反的东西而特别高兴。如沙切特经常对其学生说的,学习老祖母心理学是对时间的浪费;就跟你回家对老奶奶说什么时,她会说:“还有什么新东西没有?他们就为这个给你付工资?”
认知失谐理论引起了好多敌对的批评。弗斯丁格毫不留情地骂这些批评是“垃圾”,还将这些批评归咎于一个事实,说这个理论提出了“并非非常现实的”人类图景。不管这些批评者的动机如何,大量的实验证明,认知失谐是最为坚实(彼此连贯)的发现。而且更重要的是,它是一个丰富的理论。著名的社会心理学家艾略特·阿龙森回忆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坐着不动,能在一个晚上的时间内想到十个假设……这类假设几年以前甚至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的。”这个理论还解释了一系列的社会行为,而用行为主义的理论是无法解释清楚这些东西的。下列是一些例子,都经过实验证明了的:
——在一个集团中越是很难成为成员(比如,需要经过令人厌烦的筛选或者糊弄过程),被接受的成员就越是觉得这个集团了不起。我们使自己相信,引起我们痛苦的东西我们就会去爱它,以使自己觉得这份痛苦是值得的。
——当人们以一种使自己看上去很蠢或者不道德的方式行事时,他们会改变看法,以使自己相信其行为是有道理和公平的。比如,吸烟者会说,抽烟与癌症之间的关系的证据是不完全的;作弊的学生会说,每个人都在作弊,因此,他们只好也去作弊,以免使自己处于不利的地位。
——一些持有不同观点的人倾向于以极不相同的办法来解释有关被争辩问题的同一个报告或者事实材料;他们会注意并记住对自己的观点有用的材料,掩盖或者忘记会引起失谐的东西。
——当一些认为自己有足够人性的人处于一种伤害别人的情形时,就比如士兵在战争当中经常要伤害平民一样,他们会以贬损受害者的方式来减少这种失谐(“那些婊子养的在帮助敌人。一有机会,他们会在背后捅你一刀。”)当人们从社会不公正当中得到好处而使其他人受难时,他们经常对自己说,这些受害人根本没有能力得到更好的东西,他们已经满足了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且很懒,又脏,没有道德感。
最后,还有一个“自然实验”的例子,可以看出人类通过理性化来减少认知失谐的情形:
——1983年加利福尼亚的一次地震后,圣塔克鲁茨市根据加利福尼亚一项新的法案,委派声望卓著的戴夫·斯迪夫思工程师去评估当地建筑的抗震情况。斯迪夫思认为有175栋建筑可能会在大地震中遭受严重损坏,而这些建筑有许多是在主要的商业购物区里。市政委员会被他的报告和暗含在里面的大量工作吓坏了,他们退回了他的报告,并一致通过要等待州立法律条款明确下来以后再说。斯迪夫思被称为一位大惊小怪的家伙,他的报告对全市人民的利益是有妨害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1989年10月17日,圣塔克鲁茨市近郊发生7.1级地震。300栋民房被毁灭掉了,整个圣塔克鲁茨县有五千多民房受到严重损坏;市内商业区被夷为平地;3人在地震中殒命,2000人受伤。
认知理论本身有很强的说服力,它很容易逃过各种攻击。弗斯丁格最早提出来这个理论的25年及他离开社会心理学转而研究感知的16年后,对社会心理学家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有百分之七十九的人认为他对这个领域作出了最大的贡献,只有鲁温接近这个数字,即百分之七十。
然而,有一种对认知失谐理论的批评却不是可以轻易辩驳的。研究者们几乎总是哄骗志愿者去做一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情(比如为钱而撒谎),不经他们同意就要他们去做一些劳神费力或者荒诞不经的事情,或者把他们自己身上不好的一面呈现在他们面前,从而使他们的自尊心受损。调查者事后会“询问”受试者,解释实验的真实目的,说合理欺骗是必需的,他们的参与使科学受益无穷。这样做是为了恢复他们的有益感,可是,批评者坚持认为,把别人摆在这样的体验中而不告诉他们或者没有他们的同意是不道德的。’
这些道德问题在认知失谐研究当中并不是十分特别的;在其它更为严肃的社会心理学研究当中也存在这样的情形。一个著名的例子是1971年由菲律普·G·金巴多及三名助手做的一项实验,他是斯坦福大学的一位社会心理学家。为了研究被囚禁的社会心理学,他们召收了本科生志愿者,让他们体验监狱生活,大家分别当看守或者犯人。所有志愿者都接受采访和性格测试;21位中产阶级白人经过评定被认为情绪稳定、成熟和守法,因而被挑选出来。根据扔币法,10人被派当犯人,11人当看守,共进行两周实验。
“犯人”们在一个静悄悄的星期天早晨被“逮捕了”,戴上手铐,在警局登上名册,然后带入“监狱”(在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大楼的地下室里设的一套房间),在那里脱衣、搜查、驱除虱子、配上囚衣。看守们配上警棍、手铐、警用哨子和囚室钥匙;他们被告知,其工作是要维持监狱的“法律和秩序”,可以自行设计控制囚犯的办法。典狱长(金巴多的一位同事)和看守设计了16条办法让囚犯遵守:他们在进餐、休息时和熄灯后得保持沉默;他们只准在进餐时进餐,别的时间不行;彼此称号只能叫号码,所有看守都称作管教“干部”,等等。触犯任何条例都将召至惩罚。
看守和囚犯的关系很快就进入老式的模样:看守们开始认为这些囚犯次人一等而且十分危险,囚犯开始觉得看守们都是流氓和施虐狂。有位看守这样报告:
我对自己感到惊奇……我让他们彼此对骂,并用光光的手去清洗便池。我实际上是把这些犯人当牲口看的,我不断地对自己说,得小心看守他们以免他们图谋不轨。
几天之后,囚犯们组织了一次反叛活动。他们把身份证号撕掉,用床顶住门不让看守进来。看守们用灭火器喷他们,让他们从门后退下去,撞入囚室,扒掉衣服,拿走床铺,总体来说让他们大大地受一顿惊吓。
这以后,看守们不断地增加新的管制条例,半夜三更经常唤醒犯人点名,迫使他们进行无聊和无用的劳动,因为“不守规定”而惩罚他们。受到羞辱的犯人开始对不公的处罚习以为常了。有些人慢慢感到头脑混乱;有个人完全到了很严重的程度,到第5天时实验者只得考虑不到实验结束就放他出来了。
看守思想中很快形成的施虐心理可以从他们中的一个人说的话中看出来。实验开始前,这人说他是位和平主义者,不喜欢进攻别人,他无法想象自己竟然会虐待别人。到第5天,他在日记中说:
我把这人(一个囚犯)挑选出来进行特别处罚,因为他极想受到这样的处罚,也因为我特别不喜欢他……新囚犯(416)不吃这种香肠……我决定强行让他吃,可他还是不吃。我让食物从他脸上流下来。我无法想象是我自己在干这样的事。我为逼迫他吃东西而感到内疚,可是,因为他不吃我感到更火。
金巴多及其同事没有预料到两个组都会如此迅速地发生转变,后来在报告中写道:
这次模拟监狱体验最令人吃惊的结果是,这些极为正常的年轻人身上竟会很轻松地激发起施虐行为,而在这些因为情绪稳定而严格挑选出来的人中间,竟会很快散布一种传染力极强的情绪病状。
到第5天,实验者突然宣布实验结束,以保全所有人。可是,他们感觉到,这次实验是极有价值的;它表明,“正常的、健康的、受过教育的年轻人在‘监狱环境’的团体压力下如此迅速地发生转变”是多么轻易的一件事。
这项发现可能很重要,可是,在许多伦理学家们看来,这项实验是极为不合道德的。它在志愿者身上施加了生理和情绪上的压力,而这些是受试者没有预料到,也没有同意的。这样做的话,他们就违反了1914年最高法院强调的一项原则,即“任何有正常头脑的成年人类都有权决定可以在自己的身上干什么”。因为道德问题,监狱实验不准重复;它已经成了定案。
可是,与另一项同样也有很高价值,现在同样也是一件定案的实验比较起来,这还真是小巫见大巫。让我们打开卷宗,看看学习到了什么,是以何等超常的方法来进行该项实验的。
服从
大屠杀之后,许多行为主义科学家都在寻找办法来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正常的、受过文明教化的德国人竟会对别的人类实施如此不可理喻的暴行。1950年发表的一项巨型研究报告描述了由一个多学科研究组进行的心理分析方向的实验,它将偏见和种族仇恨归因于“强权人格”,这是某种特别的为父之道和儿童体验的自然生长。可是,社会心理学家们发现这个解释太过狭窄;他们认为,答案可能更多地要牵涉到一种特别的社会情形,它引起正常人产生与性格不符的残暴行为。
为了探索这种可能性,1960年早期,纽黑文市的一张报纸上发表了一则广告,寻求志愿者来耶鲁大学进行记忆力和学习方法的研究。任何不是大中学在校生的成年男性都可以报名申请,参加者可获每小时4美元(约相当今天的20美元)外加交通费的报酬。
选择了40名20-50岁的男子,各自分配了不同的见面时间。在一间很大的实验室里,大家都去见一位打扮整齐、身着灰色实验制服的小个子年轻人。同时见面的还有另一位“志愿者”,一位长得像爱尔兰美国人的中年人,看上去样子不错。穿实验制服的人,即明显的研究者,实际上是31岁的中学生物学教师,而中年人是一位职业会计师。两人都是进行这项实验的心理学家——耶鲁大学的斯坦利·米尔格莱姆的合谋人。他们将担当斯坦利编写的角色。
研究者向两位男人,真的和假的志愿者,解释说,他在研究针对学习的惩罚效果。其中一位将扮演教师,另一位扮演学习者。每当学生犯一个错误,老师就会给他一个电击。两位志愿者抓阉决定各自扮演什么角色。“天真的”那位志愿者抓到了“教师”那张。(为了确保效果,两张条子上都写着“教师”,可是,串通好的那位会在抓起纸后立马扔掉,不拿出来看。)
然后,研究者会带领两位受试者到一个小房间里去,学习者坐在一张桌子前,他的双臂被绑起来,电极接到手腕上。他说,他希望电击不会太重;这人有心脏病。然后,教师被带入另一个邻近的房间,他可以在这里向学习者说话,也可以听到学习者的声音,可看不到他。桌子上有一个闪亮的大金属盒子,说是里面有一个电击发生器。前面有摆成一排的三十多个开关,每个开关上都标着电压数(15到450),另有“轻度电击”、“中度电击”等等,直到在435上标着“危险:严重电击”,还有两个开关,上面只是简单地标着“XXX。”
教师这个角色,研究者说,是要宣读一些成对的词(比如蓝色,天和狗,猫)给学习者听,再考他的记忆力。先念一组词中的第一个词,然后念四个可能答案词,让他选择其中正确的一个词。学习者通过面前的按纽来选择答案,教师桌上的灯泡就会亮起来。每当学习者选择了错误的答案,老师就掀动开关,给他一个电击,从最低的水平开始。每当学生犯一个错误,老师就给他一个更高级别的电击。
一开始,实验进行得很容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学习者会给出一些正确的答案,也有一些错误答案,老师在每个错误答案之后给学习者一引起轻微的电击,然后继续进行下去。可是,随着学习者犯的错误越来越多,电击程度也越来越高了-当然,这些仪器都是些假摆设,实际上没有任何电流从里面出来-情形是越来越糟糕了。到75伏的时候,学习者发出了听得见的呻吟声;到120伏的时候,他喊出声来,说电击已经弄得他很痛了;到150伏时,他叫出声来:“放我走,我不想试了!”每当教师动摇时,站在他旁边的研究者都说:“请继续下去。”到180伏时,学习者喊叫起来,“我疼得受不了啦!?到270伏时,他嚎叫起来。当教师犹豫不决时,研究者说:“实验要求你进行下去。”后来,当学习者开始撞墙,或者更后面,他开始尖声大叫时,研究者严肃地说:“你得进行下去,这是绝对必需的。”超过330伏时,隔壁只有沉静——这与选择了错误答案是一样解释的——研究者说:“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必须进行下去。”
令人万分惊讶的是——米尔格莱姆本人也甚为惊讶——有百分之六十三的教师当真进行下去了,一直进行到底了。可是,这不是因为他们是些施虐狂,能够从他们以为正在发生着的痛苦当中体会到什么快感(标准性格测试显示,在完全的顺从受试者与那些到某些点就拒绝进行下去的人之间没有什么差别存在);而是说,相反的情况是,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在遵照研究者的命令进行下去的时候是体会到了很严重的痛苦的。如米尔格莱姆在报告所言:
在很多情况下,紧张到了在心理学实验室里很少看见的程度。可以看见受试者出汗,颤抖,口吃,咬嘴唇,呻吟,手指甲都抓进肉里面去了……一位成熟的、开始很有自制力的生意人,进实验室的时候满脸微笑,十分自信。在20分钟时间里,他就变得颤搐,口吃起来,很快接近精神崩溃……可是,他还是继续对实验者的每一句话作出反应,一直执行着命令,直到最后。
谢天谢地,米尔格莱姆并没有报告他本人在观察这些教师受折磨时所体验到的一些症状。他是个生气勃勃的、诚实的小个子,他没有讲到他自己对这些受试者的痛苦有何感觉,否则,这篇报道一定会更加增色不少。
他对这些结果的解释是,这种情形是利用文化上面的期待产生了对权威的服从现象。志愿者进入实验时是要扮演合作者和受试者的角色,而研究者是扮演的权威角色。在我们这个社会和许多其它的社会里,孩子们从小就被教导着遵守权威,而不要管有权威的人让你去做的事情是对还是错。在实验中,研究者感觉到有必要执行命令;他们可以对一个无辜的人施加痛苦和伤害,就因为他们感觉到研究者,而不是他们自己要对其行动负责。
在米尔格莱姆看来,他的实验系列有助于解释为什么那么多正常的德国人、奥地利人和波兰人竟会进行死亡营这类的暴行,或者至少接受了对犹太人和吉普赛人及其它被厌恶的民族的集体屠杀命令。(阿道夫·艾奇曼说,当他在以色列接受审判时他发现自己在消灭成百上千万犹太人中扮演一个角色时非常恶心,可是,当时他只好执行权威的命令。)
米尔格莱姆不断地变换实验方法,从而证明他的解释是正确的。有一种变化是这样的,在研究者还没有来得及向教师说完继续使用更高电压的重要性的时候,突然有电话找他;他的位置将会被一位志愿者来接替(也是串通好的人),他好像对按需要加压非常有兴趣,不断要求教师继续加压。可是,他是个替代者,而不是真正的权威;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教师会一直干下去。米尔格莱姆还变化着办法把队伍的构成调整一下。一般是,学习者长得和善、矮胖,中年人,而教师是穿戴整齐,严肃的年轻研究人员。可他又把角色倒换过来。在这种情况下,教师一路进行到底的比例会减少,但也只到百分之五十。很明显,是权威与受害者的角色,而不是各人的性格在起主要作用。
米尔格莱姆的另一项令人不安的附属研究,是他对人们在这种情形之下认为自己会怎样想的调查。他向大学生、行为学科学家、心理工程师和外行人详细讲解了实验的构成,然后问他们到什么份上他们会停下来。尽管他们的背景有差别,可是,所有像他们这样的小组都说他们会在约150伏的时候违背实验者的要求而停下来,因为这时候,受害者是在要求放开他。米尔格莱姆还问过一些本科生,说到什么水平上他们会不听实验者的话,答案也在约150伏左右。因此,人们对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的估计和他们对自己应该如何行动的道德观念,与他们实际上在一个受权威控制的情形下的所作所为都没有什么关系。
米尔格莱姆的服从研究吸引了很多的注意力,并因为其在社会心理学领域的研究而获得1964年美国科技进步奖。(1984年,当米尔格莱姆51岁因心脏病去世时,罗杰·布朗称他“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会心理学中最有天赋的实验科学家之一”。)在十余年时间里,进行了约130例类似实验,包括在其它国家进行的一些实验。大部分实验证实和扩大了米尔格莱姆的发现,而且,在许多年里,他的实验过程或者其变化脚本,都是进行服从研究的重要范本。
今天,再没有任何研究者使用这样的方法了,也不敢这样做,作为历史发展的结果,我们只是简单地看一下而已。
旁观者效应
1964年3月,在纽约昆士镇的克尤公园发生了一起谋杀案,很快成为《纽约时报》的头版新闻,并使全国感到震惊。这件谋杀案受注意的原因跟凶手、被杀害者或其谋杀手段都没有什么关系。吉娣·格罗维斯是位年轻的酒吧经理,她于早晨3点回家途中被温斯顿·莫斯雷刺死。莫斯雷是个事务处理机操作员,根本不认识她,他以前还杀死过另外两名妇女。使这场谋杀成为大新闻的原因是,这次谋杀共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莫斯雷刺中了她,离开,几分钟后又折回来再次刺她,又离开,最后又回过头来刺她),这期间,她反复尖叫,大声呼救,有38个人从公寓窗口听见和看到她被刺的情形。没有人下来保护她,她躺在地下流血也没有人帮她,甚至都没有给警察打电话。(有个人的确打了——在她死后。)
新闻评论人和其他学者都认为这38个证人无动于衷的言行是现代城市人,特别是纽约人异化和不人道的证据。可是,有两位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年轻社会心理学家,他们虽然都不是纽约本市人,对此一概而论的说法甚为不满。约翰·巴利是纽约大学的副教授,毕博·拉塔内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讲师,他们都曾是斯坦利·沙切特的学生。谋杀发生后不久,他们在一次聚会上相遇,觉得两人有共同之处。虽然两人有很多地方不同——巴利是黑头发,彬彬有礼,青藤学院派头;拉塔内个子瘦长,一头浓密的头发,一副南方农家子弟的样子,口音也是南方的——作为社会心理学家,他们都觉得,对于证人们的无动于衷,一定有个更好的解释办法。
他们当夜就此长谈了数小时,达到了一致的感悟。拉塔内回忆说:
报纸、电视、每个人都在传言说,事实是有38个人目击了这场暴行而没有一个人出来做点什么事情,就好像是说,如果只要一两个目击者看到了,而没有做什么事情的话,事情就容易理解多了。因此,我们突然间就有了一个想法: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一个事实,即的确有38个人解释了他们的无动于衷。在社会心理学中,人们把一种现象颠来倒去地分析,然后看看你认为的后果是否是确就是那个原因,这是一个旧把戏了。也许,这38个人中的每个人都知道,还有其它的人都在看,这就是他们什么也没做的原因。
尽管时间比较晚一些,可这两人还是立即开始设计一项实验,以检测他们的假设。好几个星期过后,经过周密筹划和精心准备,他们启动了一个广泛的旁观者针对紧急情形的反应调查,环境各个不同。
在研究中,纽约大学心理学入门课的72名学生参与了一项未说明的实验,以满足课程必需的一项要求。巴利、拉塔内或者一位研究助手会告诉每个到达的参与者说,该实验涉及都市大学生的个人问题讨论。讨论以2人组、3人组或者6人组的形式进行。为了尽量减少暴露个人问题时的尴尬,他们将各自分配在隔开的工作间里,并通过对讲机通话,轮流按安排好的顺序讲话。
这些不知情的参与者不管假设是在与其他一个人或者两个人或者5个人谈话——说假设,是因为事实上他听到别人说的任何事情都是录音机上播出来的——第一个说话的声音总是一位男学生,他说出了适应纽约生活以及学习的难处,并承认说,在压力的打击下,他经常出现半癫痫的发作状态。这话是理查德·尼斯贝特说的,当时,他是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研究生,今天,他是密西根大学的一位教授,他在试演中表现最好,因此选了他来扮演这个角色。到第二轮该他讲话时,他开始变声,而且说话前后不连贯,他结结巴巴,呼吸急促,“老毛病又快要犯了,”开始憋气,并呼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快死了……呃哟……救救我……啊呀……发作……”然后,再大喘一阵后,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在以为只有自己和有癫痫病的那个人在谈话的参与者中,有百分之八十五的人冲出工作间去报告有人发病,甚至远在病人不出声之前;在那些认为还有4个人也听到这些发作的参与者中,只在百分之三十一的人动了。后来,当问及学生说,别人的在场是否影响到他们的反应时,他们都说没有;他们真的没有意识到其巨大的影响。
巴利和拉塔内现在对克尤公园现象有了令人信服的社会心理学解释了,他们把它叫做“旁观者介入紧急事态的社会抑制”,或者,更简单地说:“旁观者效应。”正如他们所假设的一样,正是因为一个紧急情形有其他的目击者在场,才使得一位旁观者无动于衷的。对旁观者效应的解释,他们说,“可能更多的是在旁观者对其它观察者的反应,而不太可能事先存在于一个人‘病态’的性格缺陷中。”
他们后来提出,有三种思想过程在支撑着旁观者效应:当着别人的面采取行动的犹豫,除非人们知道帮助或者别的什么行动是合适的;感觉着其他不动的人可能理解这个情形,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最重要的是,“责任的分散”——即一种感觉,由于别的人都知道这个紧急情况,一个人自己得采取行动的责任就减轻了。后来由拉塔内、巴利和其他一些研究者进行的其它一些实验也证明,根据旁观者是否能看见其它的旁观者,是否被别人看见,或者完全知道有其他人,那么,这三种思想过程中的这种或者那种就会起作用。
巴利和拉塔内实验引起了广泛的兴趣,并激发人们进行了大量类似实验。在接下来的十多年时间里,在30座实验室里进行的56项研究把明显的紧急情形提供给了总数为近6000人的不知情实验受试者,他们要么是孤身一人,要么还另有一人、几人或者很多人在场。(结论:旁观者数量越大,旁观者效应越明显。)各个阶段的紧急情形有许多种:隔壁房间里一阵巨响,然后是一女士的呻吟;一位穿着整齐的年轻人拿着一根手杖(或者,有时候换成一位浑身脏兮兮、满口酒气的年轻人),他在地铁车厢里突然摔倒了,挣扎着爬不起来;表演出来的偷书情形;实验者本人晕倒等等。在56项研究中的48项中,旁观者效应都明确地表现出来;总起来说,当一项紧急情形出现时,如果只有一个人在场,则有约半数的人会伸手相救;如果知道有其他人在场,则只有百分之二十二的人会相助。由于这个总计结果只有不到五千一百万之一的偶然可能,旁观者效应就成了社会心理学中最为确定的假设之一。由于已经彻底确立,其效应在许多种情形之下进行过单独的测量,因此,最近几年,它已经不再是许多研究的课题,成了一件定案。
然而,总体上的助人行为研究——有利于或者不利于非紧急情形之下的助人行为的社会及心理学因素——还在不断大量地进行着,直到80年代,最近才算告一段落。助人行为是亲社会行为的一部分,在理想主义化的60年代,它开始替代社会心理学家战后对进攻行为的大力研究;它今天仍然是社会心理学研究领域中一个重要的方面。
在社会心理学中还有许多其它的定案。这里是一些非常著名的例子,每种定案里面都有一两个重要发现:
想法转变(或说服):自信心很差的人比自信心很强的人更容易被说服……人们更容易受到一位权威人士所说的话的影响,如果一个人不是权威,人们就不太注意他说的同等甚至说得更好的话……他们还更容易被一些道听途说的话所说服,而不太相信人们告诉他们的话,也容易采取被引诱出来的行动(如在弗斯丁格的认知失谐实验中一样),而不愿根据逻辑推理采取行动。
偏见:当人们被分配到或者属于某个小组时,通常他们会认为这个小组比别的小组要好些,以便可以保持其自信和积极的自我形象……人们会假设,其他一些与自己共用某种品味、信仰或者态度的人,在其它一些方面也会跟自己一样,而那些与自己在很多话题上意见不一的人,在其它方面可能也跟自己不一样……在敌对或者竞争集团中的人们之间对彼此都有一种厌恶,如果他们必须为某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目标而进行合作时,这种厌恶会得到某些消解。
小组集体决策:小组会比单独一个人作出更加冒险或者更为保守的决定,主要是因为集体讨论和公开表达意见,会使一些人采取比独自一人时更为极端的立场……小组比单独一人完成任务好些时,是指那些需要把每个人的努力加起来的任务,而不是指只有一个正确解决办法的任务;在后者的情况下,如果一个人提出一个方案,但没有得到至少其它一个人的支持,小组可能会抛弃这个正确方案……在一些组织起来解决一个具体问题的小组中,有两个人是最为重要的:一是任务专家,他说得最多,他主意最多,并作为领导人看待。还有一个是宣传鼓动家,他做很多的工作来促进和谐与士气增长。
这个单子可以一直开下去,可是,我们已经看到足够多的例子了。社会心理学家在他们很短的专业历史中已经很热情地担当起,后来又放下了一大批的课题分类,有某些情况下是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假设有问题,而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是因为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解决掉了这个问题,并已增加到对人类本质和人类行为已经接受的知识体之中。
对这些已成定案的许多例子,特别是上面详述的三个例子以及以它们引发的数百个研究来说,一个共同的因素是使用了精心构思的假研究目的。在对人格和发育进行的实验研究中,或者在今日心理学的大多数领域中,几乎都没有过这类的东西,可是,在许多年里,假目标研究实验一直就是社会心理学研究的本质。
在纽伦堡审判之后的许多年后,对在人类受试者不知情或者不同意的情况下进行人体实验的批评与日俱增,而由生物医学研究者和社会心理学家进行的欺骗性实验也受到了严重攻击。米尔格莱姆服从实验受到特别攻击,不仅是因为它在没有事先警告的情况下给人们施加痛苦,而且因为它可能会给这些人造成长期的心理伤害,因为这些实验揭露了他们自己身上一些可恶的方面。米尔格莱姆对这些批评表示“万分惊讶”,他请以前的一些受试者谈谈他们对这次经历的体会,并报告说,有百分之八十的人说,他们很高兴参加过这次实验,百分之十五的人持中立态度,而只有百分之一的人很遗憾自己参加过这样的实验。
可是,在声势不断浩大起来的人权运动时代,从道德上反对这类研究的人获得了胜利。1971年,卫生、教育与福利部采纳了一些规定.对研究批准计划进行资格审查,这极大地束缚住了社会心理学家和生物医学家,使他们不能自由地进行利用不知情者的试验。1974年,这个部门更加收紧了这些规定;人不准在没有自己的书面同意的情况下在自己身上做任何事情的权力弄得非常之严,这不仅使米尔格莱姆类型的实验过程无法实现,而且使许多对人体相对无痛苦和非常温和的、依靠隐瞒实情才能进行的实验也无法进行了,因此,许多社会心理学家放弃了一系列非常有趣但好像再也无法进行研究的课题。
来自科学界的抗议自70年代开始越来越高,到1981年,卫生及人类服务部(前身为卫生、教育及福利部)多少放松了一些限制,允许在人类实验中有较少的隐瞒和保留信息措施,但必须是对“受试者造成最小的风险”,除开这些以外,研究“不能实际地进行”,而对人类的益处应该超过对受试者造成的风险。“风险-益处”计算必须在一项研究提案被认为是可以合法进行之前,交由一个评估委员会进行评估,这种计算已经允许进行隐瞒研究——不过,不能进行米尔格莱姆式的实验——一直进行到目前。在所有社会心理学实验当中,有一半以上是利用了隐瞒实验的,但都是在相对无害的形式和环境下进行的。
另外,许多道德学家都认为,哪怕是无害的隐瞒,无可辩驳地也是对人权的侵害。他们还说,这种研究是没有必要的,因为研究可以使用非实验的方法,比如问卷、面谈、综合调查、对自然情形的观察等等。可是,虽然这些方法在心理学的许多研究领域里都是切实可行的,但是,在社会心理学中,它们不太有用,或者完全无法实施。
一方面,通过这些方法获取的证据在很大程度上是互动的,而在X和Y因素之间的相互关系只意味着它们以某种方式互有关系;它不能证明一个因素就一定是另一个因素的引因。在一些社会心理学现象当中,情况尤其如此,因为这些现象都涉及到多种因素的同时作用,任何一个可能都像是正在研究之中的某个效应的原因之一,可也许实际上只是某个别的原因的附带效应。可是,实验方法可以分离一个单独的因素,一个“不依赖的变量”,可以修正它(比如,通过改变在一个紧急情形发生时站在旁边的旁观者的数量)。如果这会产生一个“非独立变量”的变化,即这个处于研究中的行为,则人们就有坚实的证据,可以证明因果关系。这样的实验方法可以与某些化学实验相比。在化学实验中,一单个催化剂加到某种液里面会产生一种可测量的效果。如阿伦森及两位合著者在《社会心理学手册》中所言:“实验可以提供因果关系毫不含糊的证据,允许对一些无关的变量进行控制,也可以对一种复杂现象进行尺度和参数等的分析探索,这些方面是其它方法所不能比拟的。”
另外一方面,不管实验者如何有力地控制和操纵实验变量,他或者她都不能控制位于人脑内部的多重变量,除非受试者被欺骗了才行。如果他们知道调查者希望看到他们听到隔壁某人从梯子上摔下来的声音时会有什么反应,他们一定会作出更加令人赞叹的行动,而不会是事情本来的样子。如果他们知道调查者的兴趣不在通过惩罚来增强记忆力,而在于到某一点他们才拒绝对另一个人施加痛苦,他们就更有可能更高尚地行动,而不会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所作出的行为。因此,对于许多种社会心理学研究来说,隐瞒实验目的是一个必须做的事情。
许多社会心理学家以前常利用这种方法并不是因为这个有效的原因,而是因为另一种不那么有效的原因。仔细起草的隐瞒实验法是一个挑战;聪明而复杂的脚本受到极大的重视、会造成声望,会引人激动。而隐瞒研究有一部分是一种游戏,一种魔术表演,一种戏剧化的表演;阿伦森曾把实验者感觉到的刺激与一位成功地再现了某种日常生活场景的剧作家的喜悦相比。(阿伦森和一位同事曾设计过一种实验,不知情的受试者被引导着相信,她本人是一个串通人物,正在进行某种实验。事实上,她本人的角色就是实际的需要,而所谓不知情的受试者才是实际的串通人。)在60年代和70年代,这时候,大部分本科生都曾听说过隐瞒实验法,按照上述办法就可以继续误导受试者,然后再询问他们的意见。
可是,在过去的15年里,很有艺术创见、极聪明和大胆的实验风潮已经退下;今天,大部分社会心理学家都更为谨慎,他们比弗斯丁格、金巴多、米尔格莱姆和巴利及拉塔内慎重多了。可是,隐瞒实验法的特别效果对一些研究者仍然有很大的吸引力。当人们遇到或者与这样一种研究人员谈话时,人们会得到一种印象,即他们都是一种极具竞争性,喜欢探根究底,滑稽,大胆,喜欢玩特技和非凡的人物,与像冯特、巴浦洛夫、比奈和皮亚杰这类不苟言笑的人绝然不同。
不断前进中的探索
社会心理学家们在最近几年里一直在积极探索的有些课题,是自从鲁温时代以来一直在进行的。其它一些课题是最近才提出来的。这些前进中的探索虽然彼此并不相关,但有一个特征是共同的:关联。几乎所有的课题不仅有科学兴趣,而且有深刻地潜质,可以改善人类的状态。我们可以看两个著名的例子。
冲突解决
在约半个世纪以前,社会心理学家开始对下述问题产生兴趣:哪些因素会促进合作而不是竞争,人们在哪些地方而不是另外一些地方会更有效地工作。过了不久,他们又重新定义这个课题,把它叫做“冲突方案”,把他们关心的问题定义为当人们竞争或者合作时得到的结果,因此可以达到目标。
莫顿·多伊奇(1920-)现在是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的荣誉教授,他长期以来一直是冲突研究领域的元老。他怀疑,他对这个课题的研究也许是在儿童时期就埋下了根子的。在一个波兰犹太人移民家庭中,他是第4个最小的儿子,在家里,他总是失败者,他把这种经历转换成了对社会公平和和平解决冲突的终生研究。
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这才是他的真正兴趣所在。他还是个中学学生的时候,因为阅读了弗洛伊德的著作而对心理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且对他自己体验到的一些情感过程产生了强烈的反应。到大学后,他计划要当临床心理学家。可是,30年代的社会激荡和二战的爆发让他对社会问题的解决产生了更强烈的兴趣。战后,他找到了克特·鲁温。鲁温的磁性人格和令人激动的想法,特别是有关社会议题的一些想法使多伊奇相信自己应该成为一名社会心理学家。为了完成博士论文,他研究了冲突解决法,直到今天还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这个课题符合他的性格:跟其它许多社会心理学家不一样的是,他说话慢条斯理,为人和蔼可亲,也热爱和平(除开在网球场上,他打网球默不出声,但极具竞争性——至少跟我打球时是这样的,他在球场上给我以痛击的次数可不少——笔者),而作为一名实验者,他主要依靠利用既不涉及隐瞒,也不会对受试者产生不快的游戏法。
他研究领域当中的一个焦点一直就是人们在“混合动机情形”中的行为,如劳资争议或者裁军谈判,在这样一些情形中,一方总是寻找办法来从对方的代价中获取更多的利益,但又有与对方共同的利益存在,因而也不想去毁灭对方。在50年代,他在实验室里仔细研究了这些情形,主要方法是自己动手修改“犯人两难”游戏。在多伊奇式的游戏中,每个玩家都想法在两种选择中选一个好的答案来增加想象中的总数——其结果取决于另外一个玩家同时作出的选择。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玩家1可以选择X或者Y,玩家2可以同时选择A或者B。在决定做什么的时候,双方都不知道另外一方准备做什么,可双方都知道,他们所作选择的任何组合-XA,XB,YA,YB——都有不同的后果。比如,玩家1想:“如果我选X,而他选了A,我们都可以得9美元——但如果他选了B,我就会输10美元,而他也就得10美元。如果我选Y呢?如果我选了Y,而他选了A,我就会赢回10美元,而他也就会输掉10美元,但是,如果他选B,我们两人就都输9美元。”而玩家2也面临同样的两难境地。
由于双方都不知道另外一方会干什么,各方就只好自己决定走哪一步最好。可是,就像在原来的“犯人两难”游戏中一样,逻辑推理是帮不了忙的;只有当两个玩家都彼此信任对方会选择最有利于双方的步骤时,他们才会分别选择X和A,然后两人都赢9美元。如果随便哪一方不信任对方,或者试图只顾自己的利益而不管对方情况如何,则他可能赢回10美元而对方也会输掉相应数目,可是,他也有可能输掉10美元而让对方赢回相应数量,或者,也有可能与对方一起共同输掉9美元。
多伊奇对这些情形作了一些变更,这样,学生志愿者就可以玩这个游戏,以刺激和测验在一系列实际情形中的效果。为了诱发合作动机,他告诉一些志愿者说:“你们得考虑你们是合作者。你们对伙伴的好处和对自己的好处一样关心。”为了诱发个人动机,他告诉另外一些人说:“你们惟一的动机是尽力多赢。你们对对方是输是赢没有任何兴趣。这不是竞争型游戏。”最后,为了诱发一种竞争气氛,他再告诉另外的一些人说:“你们的动机就是要尽量为自己多赢,而且还得比对方做得更好。你希望赚钱而不是赔钱,可是,你还想要超过其他的人。”
通常,玩家不知道对方的选择时同时作出了选择,可是,有时候,多伊奇会让第一个玩家选择,然后把他的选择传递给第二个玩家,第二个玩家也就会作出自己的选择。在另外一些时候,一个或者两个玩家都允许在听说对方的选择后改变自己的选择。还有些时候,双方都可以传递纸条,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比如:“我会合作,因此希望你也合作。这样的话,我们两个都能赢。”
如多伊奇所假设的一样,当玩家们倾向于考虑对方的利益时,他们就会以彼此信任的方式动作(他们选择X和A),因而整体来说结果都很好,哪怕有一方可能会成为大输家,如果对方欺骗了他的话。可是,当要求他们尽量多赢,并胜过对方时,大家通常都假定另外一方也是极力想以牺牲自己的代价去赢他,因而所做的选择就只考虑自己,使对方多输,或者两方都输。
多伊奇说,令人鼓舞的结果是,“哪怕是在双方都不关心对方的利益时,也可能发生对彼此的相互信任,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情形必须具有下述特点:它们会引导一方期望自己的信任能够得到实现。”这就是比如这样一种情形,玩家的一方能够给对方提出一个合作方案,有规定和违规的处罚措施;或者,当一个人在作出自己的选择之前知道对方会做什么时。或者,当一方可以影响对方的结果时,其结果是,违反一项协议不是另外一方的兴趣所在。
多伊奇利用修改后的“犯人两难”游戏进行研究是社会心理学中一个播种的工作。它引发其他人进行了好几百个类似研究,他们修改并变更了玩家的条件,以探索其它一些在冲突解决法中可以鼓励合作或者竞争性风格的因素。
多伊奇本人很快转移到了另一种游戏中,在这新游戏中,他和一位研究助手罗伯特·M·克劳斯一起调查威胁会怎样影响到冲突解决。许多人,在发生冲突时,都相信通过发出威胁可以诱导对方多多合作。发生争吵的配偶会发出分居或者离婚的暗示,以图改变对方的行为;管理层会警告罢工者说,除非他们坐下来谈判,否则他们会关闭公司;互相发生冲突的国家会把军队调集至边境上,或者进行武器试验,以图逼迫对方让步。
在多伊奇和克劳斯的阿塞姆-波尔特汽车运输游戏中,有两个玩家,双方都是“卡车司机”,一方是阿塞姆公司,另一方是波尔特公司。本图代表他们会相互行动的一个世界:
时间是两个玩家要关心的根本。近路意味着利润;远路意味着赔钱。两边同时以相同的速度开车(位置会出现在控制盘上),双方都可以选择弯曲的路或者走近路。而走近路虽然是明显的好办法,可它涉及到一截单车道,一次只能过一辆车。如果双方玩家都同时选择了这条路,他们会形成面对面的塞车,其中一方或者双方都得倒车,因而赔钱。很明显,最好的路线是,他们达成协议,轮流过单行道,让双方都能获取最大的或者近乎平等的利润。
为了刺激威胁的形成,多伊奇和克劳斯让每个玩家在各自单行道的一端能够掌握路卡的控制权。谈判时,双方都可以威胁对方,说要关掉自己这端的门,除非对方同意自己的条件。这项实验在三种情况之一中可以玩20轮:双方威胁(双方都可控制路卡),单边威胁(只有阿塞姆这一方能控制路卡),没有威胁(双方都不能控制路卡)。另一个重要的变化是交流。在第一个实验中,玩家只通过他们所采取的步骤来传达意图;在第二个实验中,他们可以与彼此谈话;在第三个实验中,他们只能在每次尝试时谈话。由于双方玩家都想尽可能多地挣钱,他们在总共20轮游戏中所挣的钱是对其解决冲突中成功与否的直接衡量。主要的发现如下:
——双方玩家都不能发出威胁时获得最大利润(集体而言);在单边能威胁时稍差一些;还有,与常识看法相反的是,当每个玩家都能发出威胁时获得最少。(我们一般认为,“相互威慑”是避免核大战的办法,这个想法是不是一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代价高昂的错误判断呢?)
——自由交流丝毫无助于达成协议,特别是当双方都威胁对方的时候。如果双方都可以威胁的话,交流的义务也无济于事,不过,如果只有一方能够威胁,则可能会有用。
——如果双方都接受教导,可以进行交流并给对方提出合理的提议,则他们会比在没有指点的情况下更快地达成协议。
——如果双方都可以发出威胁,在发生僵局时口头的交流会比在发生僵局前进行交流更快地导致一个有用的协议。很明显,陷入死局是一个有促进作用的经历。
——赌注越高,他们达成协议的难度就越高。
——最后,当实验由一位漂亮的女性研究助手而不是男性来主持时,双方玩家——男性大学生——会以大男子主义的方式行动,他们会更频繁地利用控制路卡,达成协议时会遇到相当大的困难。
阿塞姆-波尔特汽车运输游戏立即成了经典的游戏,很快为许多人所引用,并获得了声望极高的社会科学研究AAAS奖。跟许多突破性的研究一样,它立刻也成了批评者的目标,很多人怀疑这些变量是否是以能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的东西为基础。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问题已经自行解决了。一种冲突可以当作一个问题来看待,可以通过“什么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这样一个问题来接近它,这个概念已经被其它的许多种研究所借用,并已变成实践培训的教程。在最近几年,由师范大学的多伊奇领导的“合作及冲突解决国际中心”、哈佛法律学院的“哈佛谈判工程”及其它一些谈判中心,已经在教授谈判者以建设性方法解决争端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这些争端存在于劳资之间、离婚及法人律师、政府官员及立法机关、师生之间、房客与房主、家庭成员之间和其它一些冲突情形中。多伊奇希望,冲突解决研究发现的许多事实,最终能够为世界大国领导人所了解。
归因
在70年代,认知失谐作为社会心理学头等课题的地位,已经被一个新课题,即归因所替代。这个词指我们在自己的生活或者别人的行为中进行有关事件起因的推因过程。
我们的推因过程,不管是正确的还是不正确的,在我们如何思想,感觉到什么,以及如何行为方面,比起客观现实来要起更大的作用。比如,研究显示,我们一般将更多的温暖、更多的性感和更可爱的一些特性归属于更漂亮的人而不是长得丑的人,并据此决定对他们的行为。那些把妇女较低的就业状态和付薪水平归因于她们对成功的害怕和缺乏决断魄力的人,在对待妇女时也比那些相信其原因是男性偏见、男性在工作场合一统天下和关于女性角色的传统看法的人采取不同的态度。
归因的现象可在一个古老的笑话中略见一般。两个男人,一个信新教,另一个信天主教,他们看见一位牧师进了妓院。新教徒看见了证据,因而对天主教的虚伪信条抱之酸酸的一笑,而无主教信徒却骄傲地微笑起来,因为他看到一个证据,说一位牧师敢于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妓院,为的是拯救一个天主教徒行将死去的灵魂。
对于那些更喜欢严肃例子的人来说,归因可以通过早期由鲁温的两个学生泰波特和亨利·莱厄肯做的一项实验来打比。他们给不知情的志愿者分派任务,一次见一个人,让他们进行一个实验项目,进行途中,每个人都会意识到,他需要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的帮助,一位是研究生,另一位是新生。(这两人都是研究者的内线。)每位志愿者都向他们求助,结果都得到了帮助。当后来问志愿者为什么他们会感到得到了其他人的帮助时,大部分人说,研究生给了他们以帮助,因为他希望帮助人,而大学生也帮了忙,那是因为他觉得非帮忙不可。这种归因不是以他们知道的任何经验为基础的,而是建立在他们对社会地位和权力的事先理解上面。
弗里茨·海德是位奥地利心理学家,他早在1927年就提出到过归因概念,可是,在许多年里,一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提议。海德很早就移民到美国了,在1958年,他进一步扩大了这个概念,海德在《个人关系中的心理学》一书中提出了我们的社会行为的因果关系概念,他还说,我们不是在对实际的刺激产生反应,而是对我们认为引起这些现象的东西产生反应。例如:如果一位妻子正试图通过不与先生讲话而使他生气,他可能会想,要么是他很担心,要么是他已经做了某件使她恼火的事情,而他的行动将会取决于不仅是她的行为的真实原因,而是他把这件事归咎于什么原因了。海德还在这些归因之间做了极有价值的区别,一是指向外部原因的归因,一是指向内部原因的归因。这比朱利安·罗特在内部和外部控制位的归因作为关键的性格特征上的重要工作早80年头。
心理学家们都觉得海德的思想很是令人激动,因为使人们进行归因的那些因素的知识会极大地增大人类行为的可预见性。60年代对归因的兴趣一直不减,而到70年代时,它已经成了社会心理学中的热门话题。
可也只是一个热门话题而已,不到形成理论的时候。的确,它是一大堆小理论,每个理论都是对一个社会心理学现象以前的某种解释以归因论的术语重新炒作一遍而已。认知失谐理论被重新解释为,一个人将自我的行为自我归因至人们认为自己的信仰和感觉应该是的样子。(如果情形逼迫我对某人作出很坏的行为,我就对自己说,这人活该如此,从而从我自己的行为归因至我对他的“真实”本性的解释。)“一脚在里”现象也是这么重新加以解释的:如果我第一次给收钱的人出了一点钱,因此第二次就多给一点,这是因为我把第一次捐赠归因于我是一个好人,一个仁慈的人,等等。社会心理学领域的大片地区都受到了归因论者的侵袭,并为他们所占领。
比前述发现的重新解释更为重要的是,从归因研究当中涌现出了很多新的发现。一些著名的例子如下所示:
——李·罗斯和两位同事请成对的学生志愿者玩一种“测验表演游戏”。一个装提问者,另一个装竞赛者。提问的人要求拿出10个相当困难而他自己又知道答案的问题,再让竞赛者回答这些问题。(竞赛者平均可答对6个问题。)之后,所有的参与者都要求来评定彼此的“总体知识”。几乎所有的竞赛者都说,他们认为提问的人比自己更有知识;实验的公正观察人也是这么想的。哪怕他们都知道,这些提出问题的人所提出的问题都是他们自己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们还是因为他们所扮演的角色而认为其知识更多。
——调查者发现,我们通常将极引人注目、长相不同或着装醒目者的行为归因于遗传品质,而将容易忘记或长得一般的人的行为归因于外部(环境)的力量。
——人们对穷人、嗜酒者、事故受害人、强奸受害人和其它一些不幸者的反应都以“公平世界假设”来解释——人们需要相信,这个世界是有秩序和公正的,好有好报。这就导致人们认为,受害者的不幸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小心、懒惰、冒险、容易受诱惑及类似原因。有些研究发现,受害者受到的损失越大,人们越是认为他们自己活该。
——心理学家斯图尔特·华林斯请男性大学生看裸体女人的幻灯片,并给她们的美丑评分。学生们一边看的时候,一边还可以通过耳机上的听筒听到假定是他自己的心跳,而事实上,这些心跳都是华林斯事先录制好了,并且由他来控制的。志愿者听到的扑通扑通的心跳,会在某些幻灯片而不是另外一些幻灯片出现时加快。当他们后来评定这些女人的吸引力时,他们认为那些好像使自己心跳加快的女人最有吸引力。
——一些考得并不好,但为其报告的假成绩却很高的志愿者,他们倾向于把所谓的考试顺利归因于他们自己的努力或者天才的能力,而认为考得不好的原因都是外部的,比如考试不公平,考试环境太吵等。
——研究者请幼儿园的一组以前喜欢用多色彩软尖笔画画的孩子过来玩游戏,以获取“好玩家”奖。他们请一个控制组用这种笔来玩,但不提获奖的事。过了一会儿,两个组都到了自由画画时间,因此都可以拿这种笔。那些获得过奖项的孩子不像没有获奖的孩子们那样对这些笔有兴趣。归因解释为:以前准备拿奖的孩子会在心里想:“如果我是为了拿奖才这么做的,我就不能表现出使用这种笔来画是件非常好玩的事。”
80年代以来,归因理论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吸收到更为广泛的“社会认知”领域里去了。这个领域研究人们对于社会问题是怎样认识的。在这个框架之中,它仍然是当代社会心理学的中心概念。它使心理学家对人类行为的解释范围又增加了很大一块。
它还得出了在教育中的很多应用(学生被告知,他们失败的原因在于自己努力不够,而不是能力问题),对忧郁的治疗(让忧郁症患者尽量减少他们的个人责任感,他们生活当中的负面影响不是他个人的责任),促进一些有害怕心理的人和失败主义者的操作水平和进取心(引导他们将所担心的失败归因于缺少练习和技巧,而不是性格缺陷)等等。
其它许多既有科学兴趣,也具实践意义的课题,也在最近几年被社会心理学家们加以探索了,而且还在积极的探索中。下列课题中每个都还有一两个样板式的发现:
个人之间的交流:配偶、朋友、同事和其他人之间的交流通常是模糊不清和被错误理解了的,这种交流通常可以通过培训组、治疗组和婚姻咨询的经历得到很大的改善。参与者被告知他们自己的交流中存在一些问题,因而对对方的话更加敏感一些……一些清晰和公平理由的表达会教给冲突中的夫妇,这就会相当程度地改变他们的交流和关系……情感交流中的信息,只有很小一部分(也许不到十分之一)是通过词汇来传达的,其余的部分是通过身体语言、眼部接触或者回避、双方保持的距离及类似方式表达的;还可以教给他们一些非语言的交流技巧。
集体交流及说服:政治性的、销售及其它并不事先指明它们是要来说服你的宣讲,比那些直截了当地宣布其目的的东西更有说服力一些。站在两面的立场上,即先提出一种反面观点,然后驳倒它,再提出并支持自己的观点,这比只是简单有力地提出一种观点有效得多。直接了当地表达出对某个有争议的话题的观点,这只会为一些已经接受了这个观点的人所理解,而不会把那些持反对意见的人所接受。令人遗憾的是,非直接的、诉诸情感、欺骗性的和不公正的方法,往往在改变一个人的观点时比直接谈到某话题更有效果。
吸引:一种并非罗曼蒂克的现实:生理上的接近或者某个集体中的成员是一些罗曼蒂克的喜好和朋友关系中的决定因素……在近距离和集体成员的参数中,生理的美是约会的伙伴中重要得多的因素,可是,自信心较低或者中等的人会因为害怕被拒绝而避免接触最喜欢的伙伴……在朋友选择和配偶选择中,性格一致、背景相同所具有的吸引力,远较传统的相反特征吸引力为大。
利他主义:前面说到过的旁观者效应,如果了解它的话,就可以克服它。在一项实验中,听过旁观者效应讲座的学生,在发现一个受伤的陌生人时,比平常更具帮助的倾向……在许多利他主义的活动中,自我利益是最为主要的动机(人们帮助一个处于压抑情绪中的人,可以使自己从不快中,或者从看到一个人受苦的内疚中解脱出来),可是,有些利他主义的行动却只是由看到别人的需要和社会经验已经将其转换成真正的同情心的感情所促发的。利他主义,或者至少叫同感,可以在教室里面成功地培养出来,培养的方式可以是在小型心理剧中扮演角色,可以完成一些想象的故事,可以进行集体讨论,还有其它一些方法。
这些只是社会心理学目前正在积极进行的一些特别研究领域的抽样而已。其它一些包括找借口和自我束缚研究(把事情弄成很容易失败的样子,这样就有了失败的借口);电视暴力节目对行为的影响;爱与婚姻不断变化着的形式;陪审团的决策过程;从领土权和拥挤到民族关系和社会公正。毫不奇怪,社会心理学的疆界是无法划定的,它的触角伸及人类思想、感情和行为的广大世界。
社会心理学的价值
跟其它许多的心理学分枝一样,它经历过很多来自外界的批评和内部的反叛。其混杂的课题、伸得过长的战线、大胆和有时候冒犯性的实验方法以及整体理论的缺乏,都使它成为众矢之的。
最为严厉的攻击来其内部。从70年代早期开始的六七年里,在所谓的社会心理学危机期间,社会心理学家都卷入了一场自我批评的狂欢中。在他们揽到自己身上来的各式各样的攻击中,有一项是说,他们对实际的应用注意太少了(可实际情况是,他们对理论发展注意太少);说他们对无足轻重的一些细节所花精力太多(可反过来,它们从一个大题跳向另一个大题目,而没有将其细节弄清楚);说它对人性作出了无法证实的概括,因为其基础是利用美国大学生做的一些小型实验。
这最后一项批评是最难逃过的。1974年,当自我批评走向高潮的时候,在一家主要学术刊物中报告的百分之八十七的研究实验中,其受试者都是大学生,而在其它一些专业杂志中,所报告的研究实验中,有百分之七十四的实验受试人也是大学生。这样的实验研究,批评者说,在内部可能是有效的(它能显示出它说能够显示的东西),可是,在外部来看,它不一定,也的确不是有效的(它所显示的东西不一定适用于外部世界)。一个像米尔格莱姆的服从实验这样高度人为和特别的实验室情形,以及它所激发出来的行为,他们说,都很难与纳粹的死亡集中营相比,在那里,自信而不可能产生误差的野蛮的官员和看守们每天将赤身裸体的犹太人赶入“淋浴间”,然后打开毒气阀。
有人将社会心理学研究的发现缺乏外部有效性的缺点加以扩大,因而提出了最为严厉的攻击。1973年,斯瓦思摩尔大学的肯尼思·格根在一篇猛烈攻击其自己的职业的文章中说,社会心理学不是一门科学,而是历史学的一个分支。它宣称要发现对全体人类都适用的行为准则,可是,这实际上只是一些现象,它们符合历史某个特定时间和在某个特定文化背景上的既定人类的抽样。
作为例子,格根说,米尔格莱姆服从实验取决于现代人对权威的态度,可是,这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认知失谐理论宣称,人类觉得前后不一致是令人不快的,可是,早期存在主义者却认为这是受人欢迎的;而顺从研究报告说,人们更容易受到朋友而不是别人的影响,这个结论在美国可能是正确的,可是,在一些朋友扮演不同角色的社会里,事情可能就不是这样的。格根的果敢的结论是:
认为社会心理学的过程是自然科学意义上的基本概念,这是错误的。反过来,它们更有可能应该被看作文化常规的心理学对等物……社今心理学研究主要是现代历史的系统研究。
格根刻薄的批评过后许多年,社会心理学家召开了无数搜索灵魂的学术会议,主要解决其论点问题。艾德华·琼斯说,由于格根的悲观结论并非新鲜事,“人们可以奇怪为什么现代社会心理学家会把许多的精力浪费在这些奇谈怪论上,”并说,“一种广泛的自我惩罚需求也许是社会心理学家们独有的,它可以解释杰根的话里面所包含的益处。”这种特别的需要来自何处?琼斯并没有说什么,可是,也许它是对心理学这门职业到那时为止自以为是、自我主义和目空一切的特点的悔过。
最后,这场辩论并没有得出可以答复由格根和其他人提出来的一些辛辣问题的答案,也没有把社会心理学作为一门科学的形象恢复起来。
在大学生身上可能是正确的东西,不一定在其他的人类身上也是正确的,对于这种说法,方法学家们说,为了证实一个假设的正确性,选来做研究的人并不是一个关键的因素。如果变量X导向变量Y,而没有X就没有Y,则X与Y之间的在这个组中的因果关系就被证明了。如果这种关系证明在其它的组别中也存在,则它可能是一种普通真理。许多发现就是这样形成的,包括米尔格莱姆服从现象和拉塔内的旁观效应,这些发现在这个国家和不同的实验受试者的不同组别里都得到过映证。
为了彻底反驳格根的攻击,佛罗里达大学的巴里·谢伦克指出,自然科学开始的时候也只有有限的和互相矛盾的一些观察结果,慢慢才发展出一些可以将看似矛盾的一些不一致的地方统一起来的普遍理论的。同样,社会科学在有限的环境里已经分辩出什么是全人类共通的东西,并把一些分布甚广的证明收集到一起了。比如,人类学家和心理学家开始提出,后来也证明,所有的社会都有近亲通婚禁忌、某种形式的家庭和某种维持秩序的办法。社会心理学走的是同一条路。社会认知的原则、顺从和地位控制都是一些已经在多重文化里得到映证的发现。
到70年代末,这场危机退潮了,再过几年后,艾德华·琼斯可以用乐观态度看待社会心理学和这个研究领域的未来:
社会心理学的危机已经开始确立其作为在社会科学的漫长历史中一个小小的插曲的位置了。这个领域的学术力量并没有受到致命的影响……社会心理学的未来之所以前途无量,不仅仅是因为其研究主题极为重要,而且是因为其独特的概念上的及方法上的力量,它们可以确定日常生活中起支持作用的一些原理。
到现在仍然正确的是,社会心理学没有统一的理论,但是,其许多中期理论都已经证明是极其有效的,它们大量混杂的发现对人类行为和本质的自我理解起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可是,从特里普莱的时代到今天为止,社会心理学的价值一直就是在对一些根本原则更深刻的理解和将这些原则运用于实际生活之中。社会心理学有益的利用是相当不错的:其中有使病人更好地遵守医疗过程的办法;利用合作而不是竞争性的课堂教育法;对孤寡失助和处于危机中的人们以提供社会支持的小组和网络;在培训小组中进行人际交流的培训;给养老院的病人们更大的控制权和决策权,以改善其情绪和精神功能;治疗忧郁病人、孤独症患者和害羞者的新方法;在课堂上教育学生,培育同感和有利社会的行为;通过小组和家庭疗法来控制家庭冲突的办法。
艾略特·阿伦森最近表达了大部分社会心理学家对他们自己的研究领域的看法:
(这)是我的想法,即社会心理学是极为重要的——社会心理学家可以起很大的作用,可以让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的确,我更夸张一些的时候,在心里还在暗想,社会心理学家处于一个独特的位置,可以对我们的生活产生深刻而有益的影响,他们可以为理解像顺从、说服、偏见、爱和进攻性这类的重要现象提供更多的解释。
如果说它没有合适的界线,没有一致同意的定义,也没有统一的理论,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