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树—世界文化简史》

拉尔夫·林顿著 

 

7.非洲

 

 


  7-1 非洲史前文化

  文化史家发现“黑暗大陆”的命名非常贴切。虽然非洲是人类占领最早的大陆之一,可是它的过去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一旦超出埃及、阿比西尼亚和滨海地区,就不存在比中世纪阿拉伯旅行家笔录的更早的记录了。撒哈拉以南,横贯大陆的那些黑人王国有口头的传说,它们使非洲的记录再往回推二三百年。然而作为历史来看,这些口头传说自然有其局限,一切口耳相传的记录都是局限性的。

  人类占据非洲大陆的遗存处处可见。然而,就一切实用的目的来说,广袤的地区仍然是考古学上的未知领域。最早的非洲制刀业,在许多方面与欧洲和近东的制刀业相仿。毫无疑问,非洲制刀业是作为发达的形式介绍进来的。旧石器时代早期和中石器时代遗址中发掘出来的头骨化石材料特别有趣,因为它们揭示了非洲的种族史。尽管头骨化石不多,它们仍能说明以下两点:当时存在着若干不同品种和体型的人;尼格罗人种的体质特征不如后来明显,分布亦不如后来明显。和旧石器时代早期器物相联的北非人口,主要是高加索人种①,他们表现出与现代北非居民许多相同的体质特征。从苏丹东部到南部非洲的非洲高原分散的考古发现说明,布须曼-霍屯督②体型的人曾经比有史时代之中的分布更加向北,而高加索体型的人的分布则更加向南。由于缺少皮肤色素、毛发形态等方面的线索,有些东非发现的人类化石大概会被归入高加索人种,倘若它们是在其它地区发现的话。

  ①高加索人种—即白种人

  ②布须曼-霍屯督人—既可算作一个民族集团,亦有学者将其分开算作两个民族集团,今居西南非洲。为南非和东非最古老居民。2500年前分布甚广,遍布南非和东非。近代受西方殖民主义者压迫,濒于灭绝。属尼格罗人种科伊桑类型。

  非洲新石器文化起源于西南亚新石器文化中心,这一点毋庸置疑。两个地区的技术基本相同。撒哈拉以北的一切地区,非洲新石器时代的经济似乎是建立在西南亚的作物栽培和家畜饲养之上的。许多引进的作物可能与北非种属相近的植物有过杂交混种。然而,经济意义重要的家畜之中,没有一种是在非洲大陆上驯化的。不错,埃及人驯化了猫,但是这种动物给人的贡献,与其说是身体上的满足,不如说是心理上的满足。

  今日西非和苏丹种植的作物多半起源于美洲或东南亚。其余作物似乎多半是在阿比西尼亚驯化的。那些早在新石器时代可能就在撒哈拉以南栽培的作物,是各种小米和块根作物。

  显然,进入非洲的新石器移民的主要迁徒路线,是过西奈半岛越红海的这一条路线。畜牧经济所需的技术被发展起来之后,发生了许多次从阿拉伯半岛进入非洲之角的迁徙。移民的浪潮在史前时代的末期自始至终都在继续。在非洲之角,这个移民期一直延续到基督纪年之初。在往后,伊斯兰教的发展是一次大规模移民的原因,它使阿拉伯半岛的游牧部落遍布于半干燥北非的很大一部分地区。

  就此而论,应该指出,马和骆驼到达非洲的时间都比较晚。非洲大陆任何地点出现马最早的时间,似乎都与公元前1500年左右喜克索人①对埃及的入侵有联系。埃及人从这群短期内征服他们的人那里接过了马,但是他们只将马用于作战。马被用来牵引一人驾驶的战车。驭手的主要武器是弓箭。作战时,他把缰绳缚于腰部,腾出双手搭箭弯弓。埃及人的独创性和手工艺使他们的战车成为古代世界最轻便、最坚实的战车。托勒密王朝①之前,埃及人尚未使用骆驼,虽然至少有一幅石雕确定无疑是骆驼,而且是早期王国时代的作品。

  ①喜克索人(Hyksos)—一译“海克索斯人”。自亚洲进入埃及的古代游牧民族。族源不明,一说为腓尼基人的一支,一说为闪米特人与胡里特人的混合后裔。前18世纪侵入埃及。据传有6代国王为喜克索人,他们统治埃及长达一百多年。前1580年被埃及人逐出。

  ①托勒密王朝—希腊化时期埃及王朝名,前323-前30年。

  非洲大陆没有青铜时代,原因常常被认为是铁的发现早,而且铁是非洲人独立发现的。现在看来,原因更可能是,直到在相邻的欧亚地区里铁已经取代了青铜之后,石器仍在非洲继续使用之中。技术、工具形制和武器形态强有力地说明,黑人居住的非洲地区的铁加工,是从印度或印度尼西亚传入的,而不是从欧洲或近东传来的。

  7-2 有史时期的非洲民族

  整个的有史时期,非洲自始至终在种族和文化上都被撒哈拉大沙漠分为两半。在这片浩瀚的荒漠以北,非洲人口始终以高加索人种为主,此地的非洲诸文化基本上是欧亚大陆文化。北非首先是经典的泛基督教文化的一部分;继后,从8世纪直到目前,它成为分布广泛的伊斯兰文明的一部分。撒哈拉以南,非洲人口以尼格罗人种为主,此地的诸多文化,尽管偶然添加了一些外来的源头,却始终保持了独特的性质。没必要在此写下北非农民和城市居民的文化。显而易见,各地农民和城市居民的文化,与先后统治过各地的统治者的文化模式有很大的一致性,这些统治者有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拜占廷人和阿拉伯人。在阿特拉斯山脉①和撒哈拉沙漠中的一些地区,不多的降雨可以容许游牧经济;在这些地区,古老的文化成分历尽沧桑保存了下来。然而,无论从考古材料还是从经典材料中所了解到的有关这些文化成分的信息,都是微不足道的。

  ①阿特拉斯山脉—非洲西北部山脉,位于地中海和撒哈拉之间。

  由于阿拉伯人的征服,大多数典型的北非文化遗留成分都被消灭掉了。北非的环境与伊斯兰起源的阿拉伯半岛的环境如此之近,以至于伊斯兰文化模式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全部引进北非。此外,游牧阿拉伯人以整个部落的方式移民到北非内地。由于伊斯兰文化威望的支持,他们就能够确立对当地人口的文化优势。

  埃及以南以东的非洲东北部,形成了一个文化和种族的独特地区。当地的居民一般称之为“非洲之角的人”。体质特征使他们介于尼格罗人种和高加索人种之间。他们兼有极深的肤色和高加索人种的五官特征。他们的毛发和典型的尼格罗人种的毛发截然不同;尼格罗人的毛发粗硬密而卷曲,任其生长时,尼格罗人的头发就会长得象一丛浓密的灌木。

  非洲之角表现出三种独特的文化,两种在低地,一种在阿比西尼亚高地。两种低地文化都建立在畜牧经济的基础之上。其中之一是索马里文化,在许多方面,它遵循着为人熟知的闪米持人的畜牧文化模式。其经济以骆驼、绵羊、山羊为重心,偶然也有人养少量的牛。另一种家畜型的经济以盖拉人①的经济为典型。这是典型的非洲奶制品业文化,牛是最重要的家畜。而阿比西尼亚的文化却是建立在农业和家畜饲养基础上的混合经济,不过其中的农业最为重要。因为阿比西尼亚人在三世纪已改宗基督教,而且在整个有史时代之中,他们首先是与其它基督教文化社会,后来是与穆斯林文化社会保持着接触,所以他们的文化与其说是非洲文化,毋宁说是近东文化。它表现出拜占廷文化和阿拉伯文化的强烈影响,其政治制度基本上是闪米特类型的政治制度。

  黑非洲(Negro Africa)自撒哈拉南缘苏丹②东部起,直至南部非洲的尽头。人们在非洲南部遇见的,是成分变异较大的科伊桑类型的人,即布须曼-霍屯督体型和文化的若干民族集群。尽管有许多地域变异,整个南部非洲的民族集群中都存在一些共同的特征,看来此地各种不同的文化都具有共同的远祖。各族的差异在技术和经济组织领域最为明显,这些文化侧面最容易受自然环境和外族接触的影响。此外,在政治集团的规模和组织模式上也存在着明显的差别。

  ①盖拉人(Galla)—一译加拉人,自称“奥罗莫人”,非洲十大民族之一,多半住埃塞俄比亚,信基督教。

  ②苏丹—此处的苏丹不指现代的苏丹国,而是一个地理区域,泛指撒哈拉以南赤道以北的整个地区。

  黑非洲各地普遍存在某些共同的社会模式。多偶制普遍存在,这与普遍存在的女多于男的现象相关。女多于男的现象,部分原因是男子的活动危险性更大,部分原因是女性出生率和存活率明显地趋向于超过男性的出生率和存活率。聘金的现象普遍存在。聘金主要与补偿娘家的损失相联系,用来支付娘家失去女儿及其婚后可能出生的孩子的劳动力中所蒙受的损失。这使妇女不至于沦为丈夫的奴隶,这使她因愤怒而需要离婚时,不至于受到阻拦。

  黑非洲基本的、普遍的宗教是祖先崇拜。祖先崇拜的对象主要是血亲部族的始祖和留在记忆中的建功立业的英雄。人们坚信,已故的先人对后代的所作所为抱着浓厚的兴趣。祖先既可以给人帮助,也可以给人带来损害。可以用祈祷,尤其是用祭献来影响祖先。在这种基本的信仰之上,又发展出了许多地区性的信仰和习俗。除了祖先的精灵之外,还有许多非人的神祇,但是各地神衹的数目相差甚大。在几个大的王国之外,神灵崇拜不及祖先崇拜那样重要。

  人们深信各种巫术,土医和江湖郎中受人尊敬,地位颇高。职业祭司主持各种神庙的各种事务,指导祭神仪式。执掌祖先崇拜通常是血亲群族长的职能。此外还有专业占卜师,他们只施这一种法术。土医的活动主要旨在治疗疾病。

  新石器时代移民带往非洲的作物,经过苦心经营之后,在一些地区栽培;在这些地区,他们带来的牛能迅速繁殖。结果就发展出一种类似欧亚大陆奶制品业的非洲奶制品业。在非洲奶制品经济的社会中,牛是非洲人情感和文化的中心。对他们而言,男人享有一切工作的优先权。他们的文化带有强烈的男性族长制和父系制的色彩。聘金总是用牛来计算。任何男子的财富都是以牛群的头数来计算,无论其品质的优劣。这种态度在近代的结果,是牲畜品质低劣和严重的放牧过剩。

  有史时期的制奶业社会,大多数都组织大规模的围猎,以便歼灭狮子和其它的食肉兽。然而,他们却极少靠狩猎取得肉食。既然猎物在非洲高原各处都异常丰富,忽视这一重要资源真使人大感不解。在一些情况下,制奶业经济的部落与地位较低的狩猎部落共享领地,他们从狩猎部落得到羚羊等野兽的毛皮,用兽皮作衣服。所有的制奶业文化中,技术都不发达。铁用来制造工具、武器,甚至用来做装饰品。在非洲高原北部,铁似乎非常丰富,铁加工技术非常高明。各处的铁匠都形成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独特阶层。这大概说明,铁加工技术是外族工匠引进的。人们编织蓆子,但是名副其实的编织机并不见传。

  从肯尼亚往南,非洲高原的大部分地区居住着操班图语的部落①。他们到达这一地区的时间较晚。虽然欧洲最初和他们接触时他们的经济以养牛为主,可是他们对农业的依赖程度比苏丹和东非的制奶业部落要高得多。依赖农业的趋势由于下述事实而有所加重:欧洲人初到此地时,他们已经在栽培美洲的一些作物。毋庸置疑,这些操班图语的部落侵入非洲高原时,他们的文化颇象西非农业村民的文化。他们似乎带来了更加先进的政治组织模式,因而在18世纪和19世纪初,这一地区建立了几个历时不长的帝国,每一个帝国都以一位伟大领袖人物和军事组织家为中心。可是,没有一个帝国形成了专职的行政管理阶层,农业王国正是靠专职的行政人员才维持住连续性的。最有名的帝国是祖鲁人②建立的帝国,恰卡酋长创建了这一帝国。在南部非洲的尽头,霍屯督人实行一种高度畸变了的制奶业。他们与布须曼人在体型和语言上都非常接近。他们的主要家畜是牛和一种肥尾绵羊。两种家畜都用于产奶。挤奶是妇女的工作,牛用于驮运重物。这些习俗被非洲其它的制奶业民族当做是完完全全的亵渎神灵。他们不居住在永久性的村落里,而是住在短暂的帐幕里,并经常迁徙。此外,他们在很大程度上依靠狩猎,猎食是男子的事情。

  ①班图部落—分布在非洲南部,尼格罗人种班图类型。

  ②祖鲁人—亦称“阿马祖鲁人”,非洲南部民族之一。1816—1828年,恰卡任酋长期间,实行政治和军事改革,形成部落联盟。与布尔人和英国殖民者进行长期斗争。现属南非,正为反对南非当局的种族歧视而斗争。

  在非洲,农业文化和制奶业文化之间的分界线,与降雨量密切相关。从撒哈拉南沿起,经过苏丹西部和中部,直到沿海低地和刚果盆地湿热的热带地区,降雨量渐次增加。这个转折的过程是渐近的,所以农业文化和制奶业文化,能够在从东到西一个相当宽广的带状地区里同时并存。虽然有些部落同时从事畜牧业和农业,可是主要的模式是一种共生关系的模式,制奶业的牧民和农夫并肩劳作并交换产品。然而,牧业民族对农业民族的政治支配是常见的模式。另一方面,非洲高原西沿,气候带的转变是骤然发生的;制奶业经济和农业经济的分界线之后,紧紧跟随着40英寸的年降雨线。年降雨量超过40英寸的地区,一种采采蝇在牛群中传播一种致命的疾病,使奶制品业无利可图。

  农业经济给规模宏大、历时较长的王国提供了发展的基础。除了使用文字之外,用一切标准来检验,这些王国都够得上文明的资格。这些王国将在下一节里进行论说。苏丹南沿的紧邻地区,这样的王国数量最多,发展程度最高,虽然帝国的模式也深入到刚果河流域,可是那儿建立的国家缺少更加靠北的国家那种繁复的组织程度,它们无疑代表着较为后进的一个发展阶段。再往南,政治组织就完全消失了,剩下的是各自为政的社区和小群的村落,这些社区和村落只承认自己的酋长。刚果地区以南的整个地区,农民的生活模式非常相近,其经济主要依靠农业;这使人不得不作出结论,此地曾经有过一个文化底层结构,中央集权的政治制度曾经自上而下地强加在各种地域文化之上,可是它并未显著改变普通人的生活。

  在降雨量最大的地区,仅有的家禽家畜是山羊、鸡和狗。养猪文化也是非常稀罕的。在农耕区的边缘,人们饲养少量的牛;然而,正如在其它经济活动中一样,养牛业中的专业化趋势也是非常强烈的。养牛的部落与农业部落的分布犬牙交错,两种部落交换农牧产品。降雨量大的地区的主要作物是香蕉、薯类和芋头。文献中常称芋头为“牛薯”。香蕉和芋头原产于东南亚,一定是越过印度洋引种进来的。至少有一种薯类是原产于东南亚的。引进这些作物的人,大概就是在马达加斯加岛定居的马来-波利尼西亚航海者。既然除了薯类之外,非洲湿热地区具有重要经济意义的作物中,没有一种原产于非洲,所以直到相当晚近的时期,这些地区都让给了原始狩猎和采集部落。降雨量较少的热带地区栽培玉米、木薯、各种小米、蜀黍、花生和块根作物。但是,应当指出,在这些地区也是一样,大多数有历史意义的主要作物都不是原产于非洲的。不妨认为,任何精耕细作的农业在黑非洲都是相当晚才发展起来的,精耕细作使稠密和不迁徒的人口成为可能。因为没有这样的人口,强大的中央集权的国家就不可能存在,所以黑非洲的文明一定是比较晚近才发源的。

  一切具有共同的农业经济的社会,都拥有完善的法典和法律诉讼程序的正规体系。法律条文措词严密,法律先例具有重要意义。证人被传上法庭宣誓提供证词。原告被告双方都雇请辩护人和律师。整个诉讼程序显然类似于欧洲的诉讼程序。而且,和欧洲的中世纪一样,当双方的证词非常矛盾,法官无法作出决定的时候,或在审理恶意的巫术,而它的实际使用情况通常又无法证实的时候,法庭往往就诉诸试罪法①。服毒试罪法相当普遍,但是对于被告而言,这一断案法远非一贯都是致命的。

  ①试罪法—亦译神明裁判。假借“神”的力量证明诉讼当事人有罪无罪。作法是对双方进行各种考验,如水、火、决斗等。水的考验即是将双方捆绑抛人河中,淹死者有罪,反之无罪。再如决斗考验,裁判时令双方决斗,死者有罪,反之无罪。

  一般地说,宗教在农业社会中的地位比在奶制品业社会中重要。祖宗被认为无时不在,他们给后代以帮助,同时又惩处后代道德上的失常之举。在后人心目中,男性祖先尤其使人多几分敬畏,而不是多几分感情。不妨指出,改宗基督教之后,这些具有无形守护神地位的祖先被贬到无人注意的地位,结果是土著风习和道德的显著崩溃。除了祖先崇拜之外,常常还有井然有序的神谱,它们通常以人的血亲群为组织的蓝本。这些神多半与自然力相联系。不过,地位较高的神祇常常有超自然力的使者和仆人。使者和仆人是神衹与人打交道的中介。人们谋求使者和仆人善意的认真程度,超过了谋求居于它们之上的神祇的善意的认真程度。正如可以预计到的那样,神祇崇拜在那些大型的王国中最为发达。对普通的村民而言,神衹只不过是书里的神,只不过是引人入胜的神话中描写的存在,人们和它们说不上有何交往。

  应该在此提一提男子的秘密社团。农业部落中普遍存在着秘密社团。奇怪的是奶制品业的民族似乎从未采用过这一组织形式。秘密社团的起源难以说清。有人说,它们是在摸仿北非穆斯林穆拉比特①社团的过程中形成的。它们也可能是在普遍存在的为少年举行的成丁礼的基础上发展而来。无论起源是什么,它们是非洲农业文化最令人注目的特征之一。就某种程度而言,这些社团是狂热崇拜的组织。不过,它们同时又是互助的组织,具有社会控制功能的组织,而且往往是敲诈勒索的组织。每个社团都有自己的面具和典型的服装,偶而举行一些公开演出;演出时展示其面具和服装。据信,妇女、儿童和社团之外的男子应该相信,戴面具的舞蹈者是超自然的神灵,凡是发现了戴面具者的真实身分者,一律要被处死。这些秘密社团有正规的身分标记和暗语,成员宣誓相互扶持,这一情况与共济会①颇为相似。

  ①穆拉比特(marabout)—阿拉伯语,指居住在兼有宗教和军事双重功能的堡垒式寺院中的伊斯兰教社团成员。

  ①共济会(Freemasonry)—世界上最大的秘密团体,旨在互相扶助,由中世纪行会衍变而来,随英帝国的扩张而传至世界各地;强调道德、慈善、遵守当地法律,带有许多宗教色彩。

  由此可见,在大型政治单位缺少的地区,这些秘密社团提供了一种使人抱成一团的因素;其成员在离乡外出时能确保相当程度的安全。在政治控制强大的地区,当局常常以不赞成的态度看待它们。在达荷美,这些组织被禁,违者将予以处死。其活动因地而异。然而,其中一个主要职能似乎是推行当地的风俗习惯。“高傲的”妻子和其它与众不同的人,可能会遭到痛打,甚至可能被戴面具的社团成员杀死。三K党与西非的这些秘密社团的相似之处,也许并非偶然的巧合。除了这些社会认可的秘密组织之外,还有一些组织的活动是彻头彻尾的反社会的活动。前已提及的巫师的社团,也许从来就未曾存在过。然而,确有一个组织叫做“豹子社”,它的成员常常进行凶杀,并有吃人肉的恶习;这些恶习显然是黑巫术的伴生物。

  7-3 非洲诸文明

  欧洲人接触非洲文化的初期,很少有人意识到,许多非洲社会的文化是多么丰富和复杂。大多数美国黑人的祖籍地区,有一连串强大而持久的王国;除了使用文字这个标准之外,在所有方面来说,这些王国都够得上文明的称号。在艺术和手工艺方面,这些社会并不比中世纪的欧洲人逊色。在政治组织的彻底性上,在使用社会制度确保政治结构稳定性的技巧上,它们都大大超过了16世纪之前的欧洲。在他们的故土之上,非洲黑人表现出建国安邦的天才,任何民族都未能与之匹敌,也许只有秘鲁的印加人除外。此一论断并不过分。

  每一种文明都从许多源头吸收了若干文明成分。黑非洲的文明亦无例外。从古代开始,它们与埃及文明和地中海之滨的文明就有接触。至迟自公元前3000年左右开始,据信埃及就与尼罗河上游的黑人部落进行贸易,发生战端。在埃及第18王朝时代(前1580-前1320年),努比亚①被埃及人征服占领,埃及人派总督治理努比亚。努比亚人面对埃及文明感到震慑,他们热请地接受了埃及文明。

  埃及、近东、希腊和罗马的影响通过东苏丹地区到达黑非洲的机会,是非常多的。撒哈拉的气候比现在宜人之时,有一段时间,定居于尼罗河谷的含米特部落②曾经将其占据的地区扩展于撒哈拉的大部分地区。一切迹象表明,高加索人种的含米特人,早在新石器时代—纵然不是更早的话—就已经开始渗透到南方的尼格罗人种的部落中了。柏柏尔人③是撒哈拉地区含米特人的后裔,他们继续维持往南渗透的过程。柏柏尔人皈依伊斯兰教之后,他们往南的渗透就带上了圣战的色彩,得到了认可。结果只能加速这个早已确立的文化模式。到公元9世纪时,柏柏尔人混入了少量的阿拉伯血统,他们开始在西苏丹地区建立一连串的王国。其中最重要者有桑海①和加纳,两个王国都位于尼日尔河流域。公元14世纪时,梅尔王治下的曼丁戈王国②征服了西苏丹的整个地区。

  ①努比亚人(Nubians)—尼罗河中游民族之人,属尼格罗人种苏丹类型。前6-4世纪,曾建麦罗埃王国,创造高度文明。

  ②含米特人(Hamites)—亦译含族,北非、非洲之角及东非部分地区操含语的民族的总称。北支主要指柏柏尔人,东支包括古埃及人等。

  ③柏柏尔人(Berders)—北非民族集团之一,属欧罗巴人种地中海区类型。操柏柏尔语,属闪含语系柏柏尔语族。

  ①桑海国—公元7世纪建国,首都加奥;15-16世纪达顶盛,为西非强大贸易帝国;曾对西非历史产生过重大影响,11世纪接受伊斯兰教,16世纪摩洛哥人入侵后衰落。

  ②曼丁戈国—曼丁哥人在西非建立的国家,在西非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

  柏柏尔人和尼格罗人在通婚混血上没有限制。甚至上述苏丹王治下的各个朝代期间,也是以尼格罗人占支配地位。然而,这些王国的柏柏尔人和尼格罗人在文化上的自我感觉是伊斯兰文化。他们的政治组织遵循十足的伊斯兰路线。人们普遍认为,再往南的异教徒黑人国家,是从苏丹地区的异教徒国家衍生而来的。然而这些异教徒国家的结构与伊斯兰国家的结构非常悬殊,看来只能用一种刺激扩散说来解释它们的差別。在政治组织的繁复程度上,在利用现存制度去加强王权上,这些异教徒大大超过了伊斯兰民族。

  两个最大的异教徒王国是乌干达和达荷美。乌干达位于这条带状王国的东端,它受到的伊斯兰影响微乎其微。达荷美靠近这个带状地区的西端,它建国的年代要晚得多。它位于首先受到现代欧洲人渗透的地区。虽然无法说,这样的接触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土著的制度,然而毋庸置疑,它改变了土著经济,使之把重点从普通的农业生产转向了攫取利益的战争。由于为篇幅所限,我在此仅就乌干达王国(巴干达人的文明)作一些描写。

  乌干达王国位于维多利亚湖西北。有一片相当宽广的滨湖区,湖岸外有岛屿拱卫,所以湖滨地区的交通十分便利。巴干达人既没有发明风帆,也没有开发出胜过独木舟的工艺,可是他们高水平的技术反映在精美的独木舟中。独木舟用于对相邻部落的讨伐之中。船队的指挥地位显赫。比较单调乏味的生活是捕鱼,捕鱼是蛋白质的主要来源。鱼制成鱼干,通过贸易运送到全国各地。

  根据土著的传说,巴干达王国最初是由从事奶制品业的含米特人组建的。大约五百年前,他们侵入此地,建立了王朝,至今依然统治着乌干达。与欧洲人接触时,他们在体质上和文化上都已被土著同化。由于经常相互通婚,王族和平民都成为相同的尼格罗类型。各阶级的主要经济依靠都是农业。他们也饲养少量的牛、然而牛基本上已成为奢移品。最常见的家畜是山羊;有幸占有牛的平民,常常把自己的牛并入酋长的牛群一起放牧。牛倌是一个世袭的阶层,称之为希玛,其社会地位不高。

  巴干达人培植许多作物,但是主要的食物来源是香蕉和大蕉。香蕉和大蕉很少生吃。他们喜欢蒸熟后捣成香蕉泥吃。香蕉泥是本地膳谱中最重要的食品,与东方的大米相当。虽然也吃其它食物,然而这些食物被认为是偶尔之间可取的食物,之所以觉得它们可取主要是因为它们作为佐餐的食品可以变换一下口味,增加一点花色品种。不妨指出,牛奶和山羊都很少食用。除了各种食用作物之外,还栽种了一种无花果树,这种树提供树皮布,土著人最初的衣服就是用树皮布做的。

  巴干达人的农业对他们的生产、居住和社会组织的模式,都产生了重大影响。香蕉栽种之后,会继续不断地抽苗发枝,连续结果达25至30年之久。这就使人的定居相当持久。况且,香蕉产量很大,可以养活相当稠密的人口,虽然种香蕉的活计完全由妇女承担。据说,一位妇女照管的香蕉足以养活四位男子。结果使社会具有绰绰有余的时间和精力,因而有可能开发出相应的精美的制成品和繁复的仪式。

  巴干达王国有一个不同凡响的特色;毋庸置疑,它有助于中央集权政府的运转。这个特色就是非同寻常的四通八达的道路网络。道路常常有12英尺宽,路面是硬质的,每过沼地时都筑成高高的堤道。各地酋长的义务之一,是维持其领地通向京畿的道路,各地的贵族必须维修从自己的领地通向酋长领地的道路。道路系统使快速调动军队成为可能,使制成品的广泛交换成为可能。市场众多,专业工匠和当地农民把产品带到市场上交换。徒步可及的市场上,赶集的日子有所不同,巡迴流动的商人在一个市场散市的时候,可以收拾货物,赶往另一个市场。每个市场都有一个官员管理,他负责维持秩序,惩处不公平的交易。政府要征收100%的销售税。

  巴干达人的社会组织和政治组织证实了巴干达王国的起源。只有三个世袭的阶级;奴隶、平民和王族成员。因为实行多偶制,因为国王的妃嫔比臣民的妻妾多—正如在其它威望的象征中一样,所以王族的人数很多。然而,作为预防措施,每当一位新王登基时,按惯例都要杀死他的大多数兄弟;他的姐妹中凡是结婚生子者也是格杀勿论的。结果,每一代的王族成员都要经过很大程度的重组。

  王族成员被禁止担任行政职务。在他们之下是许多行政官吏。乍一看,这群官吏与欧洲的封建贵族有相似之处。然而,全体官吏都由国王本人任命,并直接对国王效忠。因为一旦国王驾崩,任命自然随即终止,而且任何自由人都有任职资格,所以这些行政官吏从未发展成为一个独特的世袭阶级。

  大多数奴隶是战俘或战俘的后代,虽然也有巴干达籍的奴隶。这些巴干达血统的奴隶是债务人的子女,他们的劳动用来偿还债务的利息。一般地说,奴隶受到良好的待遇。女奴成为主人的妾。可是一旦她们给主人生下孩子,他们就获得了自由。对男性奴隶而言,主要的损害是很可能被用于人祭牺牲仪式,巴干达仪式中的人祭是很多的。

  平民最初分为36个按父系续谱的族外婚氏族。但是,欧洲人与他们接触之初,其中的6个氏族由于混血融合几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氏族身分。每一个氏族都有其酋长,由氏族长者组成的议事会产生酋长。每个氏族都有两种图腾,图腾通常是动物;氏族的名字用其中比较重要的那种图腾动物命名。他们禁止本氏族的成员猎杀或利用自己的图腾动物,但是不反对其它氏族的人猎杀和利用这些动物。一个氏族又分为若干小的家族。家族的主要特征是家族成员的墓地。墓地经过三代人之后,连同其周围的种植园,就成了该家族不可转让的财产,连王族也不能夺取。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族长,有自己的祠堂,祀奉家族的老祖宗或家族的神衹。

  氏族和固定地域的家族的组成,肯定比巴干达王国的组成久远。含米特入侵者自上而下将国家的行政框架加之于巴干达人。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国家的行政框架和氏族家族的组织严格区别开来。一般地说,酋长和族长都不能参与国家的政务,官员被派往家乡去管理自己的同族同宗的现象,也极为罕见。与此同时,由于把许多或多或少带有荣誉的头衔委以各个氏族,对氏族的忠诚就被用来把臣民的忠诚与中央政府拴在一起。仅举几例以兹说明,王族看陵人的职位由猴子氏族的人世袭,御林军从鼠图腾的氏族中召募,用肩头驮着国王出巡的侍仆从野牛氏族中召募,王家的羊倌来自于蘑菇氏族,王家的鼓手来自于河马氏族,一位选自水獭氏族的妃子负责照料国王的起居。每一个氏族都选送妃嫔。有的时候,还要从各氏族征用童男童女,让他们在王家的庭园里去侍候,或者是高级官吏的家庭里去侍奉。

  国家的整个构架以国王为中心,国王的职能既是政治的,也是宗教性质的。仅次于国王的两位官吏是首相和保存国王脐带的官吏。首相负责王国的行政事务,后者负责照管国家的神庙。二者的职务相当于国王职能的两个侧面。全国分为10区,每区由一位大官“巴萨萨” (相当于欧洲的伯爵)治理。“巴萨萨”在所辖区域里的主要职责是行使司法权,维持秩序,督察公共工程。一旦战争爆发、他还必须提供一支部队。他负责修葺王家的一些庭园。每年十个月中有一个月,他要为王家提供生活物资。每区的巴萨萨还有一些专门的职责。卡亚堂多的巴萨萨在国王隐居的时候,负责代行国王的职能—王宫就建在他所辖区的土地上。由于国王职务是神圣的,所以国王隐居的时候是相当多的。布素古地区的巴萨萨地位显赫,因为他负责照管国王的子女—国王的子女必须住在该区,因为他在遴选新的国王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布西罗地区的巴萨萨看管王家陵园,他的职位是唯一固定于一个氏族的职位。其余各区巴萨萨的任期在国王驾崩时自然终止,虽然某些巴萨萨可能重新获得新王的任命。无论如何,新王继位后要重新任命巴萨萨,继任的巴萨萨通常从同一氏族中遴选。每一位巴萨萨在京城都有自己的官邸,在本区有另一座官邸,他在区内的官邸中主持政务。每一座官邸都设一位管事,巴萨萨不在时由管事代行职权。

  巴萨萨之下有六级较小的官吏统治各个小区。这些小区的贵族官吏由国王任命,任命时国王听取大区“伯爵”的建议,但是他们只对国王负责。和大区的伯爵一样,他们也在京城建有官邸,他们要在京都度过许多时间。所有的贵族合在一起组成王国的庞大议事会,这个议事会几乎老不停地开会。

  除了在宫廷里供职之外,所有官吏的主要职责之一是执法。除了旧王驾崩和新王登基之间这一段无法无天的时间之外,绝对禁止泄私愤图报复。有一套繁复的法典,根据历代国王的敕令不时地对这套法典进行修订。各级贵族在当地担任法官。但是可以通过法庭逐级上诉,直至向国王上诉为止。打官司的时候,原告和被告双方都要付一笔金额相等的保证金,败诉者的保证金将被没收。这一机制有利于阻遏不必要的官司。证据不足以判案时就诉诸试罪法。获取供词常用肉刑拷问。怀疑对象等待开庭审判时常戴足枷。然而,由于监房不足,所以轻罪的惩处常常是损毁肢体,从割耳削鼻到处以宫刑或剁去手足。处以极刑的犯人常用于人祭。

  征税是不定期的。每当王家的金库耗尽之时就进行征税。但是征税的方法却是有条不紊的。每个大区都任命了六名税务官,分别由国王、王姑、太后、首相、执掌偶像崇拜的官吏和该区的伯爵委任。税吏登门拜访每一位贵族,根据他属下的村寨数来确定征税的数额。税的形式是实物。从确定征税数额到征收实物之间有两月的间隔,以便于农民凑集所需的实物。税金一半归国王。其余的一半由太后、王姑和两位大臣分享。各区的伯爵从本区所征的税金中分到一份。农民被征召去当兵,被征用去修建公共工程。有一条奇怪的规定,被征用去做苦王的农民要付给工头一笔钱,然后才开始干活,虽然他的劳动是没有报偿的。

  王族与平民和行政官员的区别非常鲜明。中心人物是国王、太后和王姑。他们三人,尤其是国王,都具有神圣的威望;这使人想起古埃及的请况。他被一整套繁复的仪式包围起来。任何人朝觐国王都必须五体投地。国王受婚姻羁绊,他有成群的妃嫔。妃嫔是作为赠礼或贿赂奉献给他的,或者是从他的父亲的后宫里继承下来的,亦或纯粹是他看中的女子。在众多的妃嫔中,先父给他选中的嫔妃地位最显要。所有的妃嫔都住在王宫里,都要受到严格的监护,以确保她们所生的子女都带有王家的血统。所有的子女都保留母亲的氏族图腾,以确认他们与母亲的氏族是同一血统。此外,他们全都尊敬狮子和豹子这两种图腾。

  每一位王子一旦断奶,就送交他母亲那个大区的伯爵;由伯爵给王子指定一位监护人,分给他一小块领地。最年长的王子不能继位,他与伯爵共同监护自己的兄弟。最年长的公主同样有责任监护自己的妹妹。父王驾崩之后,王子们难免在短期内遭到惨死。一旦太子选定之后,他与太后就把所有可能觊觎王位的王子召集起来;王子们被送到指定的地点囚禁起来,在严密的看守下饥渴而死。公主们很受尊敬。她们不能结婚,亦不能生子,但是不要求她们严守贞操。有些公主成为祭师;有些公主靠小小的领地过活,她们过着乱交的生活。

  国王一旦驾崩,两位大的朝臣、监护王子的伯爵和最年长的王子急忙开会磋商。确定了王位继承人之后,立即宣布国王死讯。宣布国王驾崩方式是熄灭王宫前的圣火,扼死看管圣火的官员、敲响专门的报丧鼓;报丧鼓只能在国王驾崩时使用,鼓声将噩耗传遍全国。鼓声一响,全国立即陷入无政府状态。伯爵男爵互相征伐。强者抢掠弱小的邻居。所有的王子都被召到议事会,听候伯爵监护人宣布继承王位的王子是谁。继后,首相要求与失望的王子及支持者比武决斗。新王的母亲成为太后,新王的一位同胞姐妹或同父异母姐妹被选为王姑。有些最重要的官吏也在这时指定。国王要经过一个非常繁复的仪式使自己的登基合法,仪式的名称叫“品尝全国佳肴”。但是,登基礼推迟到六个月之后举行。在此期间,他为先王服丧。

  王陵的看管—伯爵把国王的遗体接往他管辖的大区,将遗体做成木乃依。木乃依做完之后被送往一间房子,房子被用作陵墓。臣民献上树皮布。树皮布被堆放起来。直至塞到屋顶为止。接着就把门封上。四位国王的贴身侍从,四位嫔妃,数以百计的奴隶和俘虏被乱棒打死;他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丢在陵墓的周围。六个月之后,房门打开,木乃依的头颅被摘下来清洗干净。一个人用国王的颅骨喝啤酒和牛奶。此后,他就成为先王鬼魂向人民说话的媒介。先王的颅骨随后被放回陵墓。但是,他的颚骨和脐带被送往宫廷中的一所圣殿之中。每一位国王的宫室都永远保存以兹纪念。先王的大臣、宫廷官吏、众多的嫔妃继续祀奉他的亡灵。每死一位官吏,都要委任一位新官接替他的职位。在位的国王要拜谒亡父的陵墓一次。拜谒完毕,他发出信号,数以百计的、每次护卫国王出巡的随从就被抓起来作为牺牲,祭献给先王的鬼魂。

  哀悼先王的时期接束就举行加冕典礼。国王和王姑宣誓就职、被授予王袍。从大路上抓来的两个人被蒙上眼睛送到国王的面前。其中一人被国王用箭射中,这位不幸的人被一支奇袭队带到边境,给打得遍体鳞伤,任其惨死。另一位被带往祭坛。有八个人作为牺牲一个接一个被杀死,他们的内脏被挂到这个人的脖颈上。此后,他被授予专门头衔,负责侍奉国王的嫔妃。最后,各区的伯爵共同为新王、太后和王姑修建宫室。太后和王姑都有各自的宫廷、大臣和宫廷官,这些官吏与国王的官吏在头衔和职能上都有相似之处。

  巴干达人的超自然力信仰带上了强烈的法术色彩。和非洲各地一样,这里也有巫医。巫医的活动包括制造偶像、施行法术和医治疾病。巫医和祭师有明显的区别。祭师专门祀奉与自己相关的神祇。但是二者的职能有交叠之处,因此,本来是巫师重要活动的占卜,祭师也参与进行。巫医占卜时看玛瑙贝掷下时的纹路,看鸡肠的纹理,或者用其它客观的技法。祭师所得的神谕则藏于神庙之中。

  巴干达宗教以亡灵崇拜为中心。一般人的灵魂据信于几年之内在本氏族的儿童身上投胎。儿童用亡灵的名字命名之后,对这个亡灵的崇拜随即停止。从人去世到亡灵投胎这段时间之内,要给鬼魂献祭。一般地说,鬼魂对亲属是以礼相待的,然而稍有不恭鬼魂就要立即报复,惩处不恭的行为。鬼魂的怨气常常被认为是后人生病的根源。

  连巴干达最大的神衹实际上也是鬼魂,因为据信所有的神祇全部曾经是世上生活过的人。每个氏族都把自己老祖宗的亡灵作为主神来崇拜。同时,这位祖先又以酋长的化身出现,酋长任职时改为这位祖先的名字。作为一位鬼魂,他享有庙宇、祭师和神灵应有的一切其它设施。如此复杂的信仰造成的逻辑上的不一致,并没有使巴干达人感到困扰,正如古埃及人不会为此而感到困惑一样。所有已故的国王都被认为是全民的神祇,在位的国王常常向他们请教。所有黑人王国的社会组织和政治组织,都有许多共同的特色。它们基本的制度,似乎都代表着颇为相同的主题,是同样主题的各种各样的发展。在所有的王国中,农民都组成大同小异的扩展了的血亲群;血亲群的酋长既调节群体成员的纠纷,又担任祖先崇拜中的祭司。这种血亲组织与官僚组织有严格的分野,国家的运转建立在官僚组织的基础之上。即使官僚组织中的职位是世袭制,血亲组织的首领也不能染指其间。所有黑人王国都是高度专制主义的王国,国王有生杀予夺之权。此外,他还代表着最高上诉法庭,他的重要职能之一是执法公正。国王的仁慈固然使人感恩戴德,然而如果他从来不独断专行地使用自己的权力,他就可能被当做是软弱的国王。国王的御体任何时候都神圣不可侵犯,他的健康情况据信会影响国家的安宁。与此相联的是有正式的条文规定,病弱和衰老的国王要被杀死。

  在黑非洲各国,王族的祖先都是民族崇拜的对象,都是王国的守护神。王族的机构设置得非常繁复,耗去了国家岁入的很大一部分。其配备包括禁卫军、组织繁复的宫廷官吏和数百计的嫔妃。虽然嫔妃的生活并非严格的隐居生活,但是常常防犯着她们与人私通。所有的黑人王国都没有立法机构,也没有代表民意的任何政府机构。虽然国王有一个议事会,但是议事会成员由国王指定,他们的职责全部是咨询性质的。和血亲部落酋长一样,国王的血亲通常也不能在政府机构中任职。王家的女子都享有高度的性生活自由,然而要不是禁止她们结婚生子,就是禁止她们的孩子继承王位。

  在非洲文化的复兴之中—据料这一复兴可能在下个世纪之内发生,要忽视这些长期扎根的传统,看来是不大可能的。把民主政治的现实和外在形式强加于非洲文明之上的任何企图,尤其是非常之不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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